第三部 1.三张纸牌的游戏(第5/11页)

[5],如果他们是扫大街的,你也许会认为他们很风趣,但在他看来,学法律的学生这样未免太下作。他十分不满地从座位上起身,他的家人也只好跟着他起身出去。

他停下来对学院的几位老资格说: 是谁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约克红衣主教已经病了,可能不久于人世,到那个时候,你们和你们的学生该怎样站在上帝的面前?你们在这儿培养的是些什么样的年轻人,竟然敢攻击一位交了厄运的伟人——如果是短短的几个星期之前,他们还会乞求他的青睐呢!

那些老资格跟在他后面,不断地道歉;但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从大厅里传来的雷鸣般的笑声里。他家里的几个年轻人还在依依不舍地频频回头。红衣主教正在拿他后宫的四十位处女做交换,求人扶他骑上骡背;他坐在地上,抽抽搭搭的,这时,一个用红色毛线编成的软软的、蛇一般的东西从他的袍子里面掉了出来。

外面的灯火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很黯淡。“回家吧,”他说。他听见格利高里在低语,“只有他允许了我们才能笑。”

“嗯,说到底,”他听见雷夫说,“是他在当家。”

他退回一步,好跟他们谈谈。“不管怎么说,养了四十个女人的是邪恶的博基亚教皇亚历山大。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们,她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处女。”

雷夫碰了碰他的肩膀。理查德走在他的左边,跟他挨得很近。“你们用不着扶我,”他和气地说,“我可不像红衣主教。”他顿住了,接着笑了起来,说,“我想,刚才还是……”

“是呀,刚才挺有意思的,”理查德说,“大人的腰围肯定有五英尺。”

晚上到处都能听见圣骨的碰撞声,能看见无数的火把在闪烁。一队竹马唱着歌从他们身边咔咔地经过,还有一群人头上戴着鹿角,脚上系着铃铛。快到家时,有个装扮成橘子的男孩与他的朋友柠檬一起从他们身旁滚过。“格利高里•克伦威尔!”他们叫道,并礼貌地朝作为长者的他举起一片上面的果皮——而不是脱帽——致意。“上帝保佑您新年快乐。”

“你们也一样,”他大声说,接着又对柠檬说,“叫你父亲来找我,好谈谈齐普塞街的租契问题。”

他们到了家。“睡觉去吧,”他说,“已经很晚了。”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上帝保佑你们平安。”

他们走了。他坐到工作台前。他想起了格蕾丝,想起她扮演天使那晚后来的情景: 她站在那儿,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因为疲惫而脸色苍白,但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孔雀翅膀上的眼睛形图案也在火光中发亮,每一只眼睛都犹如黄宝石般闪着金光,如梦似幻。丽兹说,“离火远点儿,宝贝儿,不然你的翅膀会点着的。”他的小女儿退开几步,站到了阴暗处;当她朝楼梯走去时,羽毛呈现出烟灰色。他说,“格蕾丝,你准备戴着翅膀睡觉吗?”

“等祷告完了再取,”她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了看肩膀。他跟在她的后面,有些为她担心,担心火以及其他的危险,不过他也说不清有什么危险。她踏上楼梯,羽毛沙沙作响,并变成了黑色。

哦,主啊,他想,至少我永远不需要再把她托付给别的任何人。她死了,我就不用把她嫁给哪个撅着嘴、只图她的嫁妆的小气鬼。格蕾丝肯定想要一个封号。她肯定觉得因为自己可爱,他应该为她买一个封号: 格蕾丝小姐。真希望我的女儿安妮还在,他想,真希望安妮还在并许配给了雷夫•赛德勒。如果安妮再大几岁。如果雷夫再小几岁。如果安妮仍然在世就好了。

他重新埋头于红衣主教的信件。沃尔西要给欧洲的统治者写信,请求他们支持他,证明他的清白,并为他的事业而奋斗。他,托马斯•克伦威尔,但愿红衣主教不要写,或者说如果非写不可,这封密信可以写得更巧妙些吧?沃尔西敦促他们阻止国王的意图,难道不是叛国吗?亨利会这么认为的。红衣主教并没有请求他们为了他而向亨利宣战: 他只是请求他们不要赞许一位国王,而这位国王非常希望得到别人的喜欢。

他靠回到椅背上,双手掩住嘴巴,仿佛要对自己隐藏内心的想法。他想,幸亏我爱戴红衣主教大人,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我是他的敌人——设想我是萨福克,设想我是诺福克,设想我是国王——我下周就会把他送上法庭。

门开了。“理查德?你睡不着吗?嗯,我就知道。那出戏让你太兴奋了。”

现在要笑并不难,但理查德没有笑;他的面孔在黑暗中。他说,“先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我们的父亲不在了,您现在是我们的父亲。”

理查德•威廉斯,还有以沃尔特命名的沃尔特•威廉斯: 他们都是他的儿子。“坐下吧,”他说。

“所以,我们要不要改随您的姓?”

“这可让我感到意外。就我现在的情形,姓克伦威尔的人都恨不得应该改姓威廉斯呢。”

“如果姓了您的姓,我就绝不再改。”

“你父亲会愿意吗?你知道,他相信自己是威尔士亲王的后裔。”

“哦,没错。只要喝一点酒,他就会说,谁愿拿一个先令来买我的公国?”

“尽管如此,你们还是有都铎家族的血统。根据一些说法。”

“别这么说,”理查德央求道,“这让我羞得无地自容。”

“没有那么糟,”他笑了起来。“听着。老国王有个叔叔叫贾斯帕•都铎。贾斯帕有两个私生女,琼和海伦。海伦是加迪纳的母亲。琼嫁给了威廉•艾普埃文——她就是你的外祖母。”

“就这些吗?为什么我父亲把它弄得那么神秘?可如果我是国王的表亲,”理查德顿了顿,“也是斯蒂芬•加迪纳的表亲……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呢?我们不在宫廷,也不可能去那儿了,因为红衣主教……嗯……”他移开了视线。“先生……您当年在外漂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想过。哦,想过。”

理查德望着他: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觉得,”他说,“很焦躁。似乎很不值,我想。远离家乡。漂洋过海。就这样死了……”他耸了耸肩。“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