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圣主如天万物春 第六节(第4/4页)

只是,天下之事,难说得紧。在这种多事之秋,今日的下属,或许就是明日的上司,刘延庆自己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况且刘法手中还握着一支精锐的骑兵。

但王瞻尽管是有求于人,却也不愿意与刘法与任刚中过多的客套。他从来没有想过刘法、任刚中有朝一日会位居他之上,在他的心里,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而且,即便是存在,他也只关心眼前的地位。他仿佛是在捏着鼻子与二人说话,完全是纡尊降贵的神态,一开口便带着几分讽刺的说道:“听说刘宣节偶感风寒,某十分挂念,今日见宣节气色颇佳,想是已然好了,某也就放心了。来之前,某还担心因宣节的贵恙,渭州蕃骑不能出兵呢!”

刘法垂下眼帘,沉声回道:“刘法何人,敢蒙振威挂念。不过初至河北,水土略有不服,刘法本是粗人,有个几日功夫,自然也就好了。正欲去拜见振威,不料振威反而先来了,失礼之处,还望振威恕罪则个。”

虽然不愿意对视刘法的眼睛,但刘延庆仍是不断的打量着刘法。此时听他对答,神态从容,全然不见喜怒,心中更觉此人可畏。这番回答半文不土的,却也是滴水不漏,王瞻嘿嘿干笑两声,却也摘不出他不是来。

却听任刚中在旁惊讶的问道:“振威方才可是说要出兵么?”

“正是。”王瞻扫了二人一眼,道:“任将军不是来问过某束鹿出现的那支人马么?”

此话一出,任刚中与刘法齐齐抬起头来,望着王瞻,“振威已然知道那支人马的来历了?”

王瞻点点头,道:“全亏了刘将军。”他目光转向刘延庆,刘延庆忙欠身说了声:“不敢。”他不敢对着刘、任二人指摘唐康是祸水西引,因煞费苦心将自己的分析,改头换面,委婉漂亮的又说了一遍,只称唐康、李浩是欲分韩宝兵势而行此策,但这样一来,未免说服力大减,他见刘法、任刚中都是将信将疑,末了,又令李琨将那张断弓呈上,道:“这张断弓,正是铁证。”

其实,对于环州义勇,刘、任二人较王瞻、刘延庆远为熟悉,二人一见断弓,便几乎可以确定刘延庆所说不假。又听王瞻在旁冠冕堂皇的说道:“辽人陷深州之后,兵锋所向,必然是永静军、冀州无疑。如今我大军尚未北上,骁胜军兵力本来就远少于辽人,损兵折将之后,更是实力悬殊。故此唐、李二公方出此奇谋,这冀州之重要,不必某来多说,吾等不知则罢,既然知道,又近在咫尺,岂能坐观成败,而不助一臂之力?!”

他这番话说出来,刘法与任刚中虽然已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仍然是十分的意外。这些日子,王瞻的武骑军畏敌如虎,是二人所亲睹,此时如何突然之间,便成了慷慨赴难的义士了?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又将目光移向刘延庆,心中都不约而同认定,这必是刘延庆之力。只是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将畏敌如虎的王瞻,竟然说动得要主动助何灌一臂之力。

但这等事情,刘法与任刚中自无拒绝之理,任刚中率先起身,抱拳说道:“振威所言极是,如今咱们是抗击外侮,不必分什么殿前司、西军、河朔军,所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既然是冀州危急,咱们自不能置身事外。只要是与辽人打仗,刚中愿听振威差遣!”

王瞻点点头,却见刘法仍未表态,心中不由大怒。却听刘延庆淡淡说道:“只是这中间还有个难处。”他一面说着,一双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刘法,“此番出兵,恐怕来不及先得慕容总管同意,只好先斩后奏……若是刘宣节有为难之处,吾等亦不敢勉强。”

刘法却也不马上回答,垂着眼帘,似是在思忖,过了一小会,方才回道:“两军交战,原本就要随机应变,倘若事事请而后行,军机不知误了多少。下官非是怕慕容总管责怪,只是……”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抬起头来望着刘延庆。

“只是什么?刘宣节尽管直说无妨。”刘延庆微微笑道。

“只是出兵打仗,不论是大仗小仗,总要明明白白。我等既是协助环州义勇分弱辽军兵势,那目的自然是引辽军西来,但成功之后,又待如何?”刘法慢吞吞的说道,一双眸子,却紧盯着王瞻。

王瞻不自在的避开刘法的目光,正待回答,刘延庆已抢先冷笑道:“刘宣节担心的是这个么?”

“正是。”刘法的目光不自觉的转移到刘延庆身上来。

刘延庆这次却没有回避,直视刘法的目光,轻轻哼了一声,道:“倘若辽军真的来了,那便和直娘贼的好好干一仗!”

“说得好!”任刚中大声赞了一声,高声道:“契丹人有个鸟好怕的!晏城一战,辽军亦不过是些草包!”

刘法看看刘延庆,又看看任刚中,终于又垂下眼帘,道:“翊麾不愧是守深州的拱圣军!既然翊麾有此豪气,刘法亦当奉陪!”

王瞻用看疯子的目光看了刘法与任刚中一眼,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人,只是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他绝不会陪着这些疯子一道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