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帝国时期的德国人和犹太人(第5/15页)

这些帝国主义分子包括非常广泛的范围,不仅有占据统治地位的普鲁士精英,也有工业界和学术界的著名成员。我们也发现一些后来纳粹运动有趣的支持者和追随者,其中包括泛日耳曼联盟的创立人阿尔弗雷德· 胡根贝格(1865—1951);工业家和军火大王古斯塔夫· 克虏伯· 冯· 博伦· 温德· 哈尔巴赫(1870—1950);海因里希· 特赖奇克的学生、枢密院顾问海因里希· 克拉斯(1867—1953),他是一个坚定的反犹太人强迫症患者,后来为希特勒开放了泛日耳曼联盟的大门;富裕的工业家弗里茨· 蒂森(1873—1951),他后来为纳粹党提供了金融支持;另一位富裕的偶像、煤炭巨头埃米尔· 基尔多夫(1847—1938),他向纳粹的金库倾泻了大量的金钱。然而,这些人只是正在出现的民族主义冰山的一角。这一冰山吞噬德国社会广大的部分,包括中低层阶级、中产阶级、学术界、学生,甚至一部分工人。从更大的国际视野来看,这是非常危险而幼稚的侵略主义,它对整个世界充满错误的认识,并显示了膨胀的民族中心论的信念:德国能够承担和维持世界最大规模的陆军和海军。

几乎没有什么组织比泛日耳曼同盟更充满这种妄自尊大,它的成员支持疯狂的扩张主义政策,宣称日耳曼种族的优越性,要求在东方的生存空间,急切地等待救世主式领袖的降临,他将把德国人从犹太人的威胁中拯救出来。在审视泛日耳曼同盟,以及类似宣称为德国代言的组织的时候,有一点很快就变得十分明显:这些组织对世界的其他地方投射出非常狭隘和野蛮的信号,以及一种甚至不再假装要解放人类或为人类的自由而斗争,而是毫不羞耻地谈论征服和镇压的景象。换句话说,作为一个民族的德国人,不再尝试向世界传递慷慨和人道的信号。确实,德国人有时重复着歌德的名言:“世界将在德国人的天性中繁荣昌盛。”但德国向世界真正的要求是霍夫曼· 冯· 法勒斯莱本所写的国歌中的第一句:“德国,高于一切的德国。”国歌里意味的是对民族优越性不断上升的断定,而非体现在席勒《欢乐颂》中的启蒙运动“四海之内皆兄弟”的信条——这一过去时代的信念,在帝国时代的德国已经烟消云散。毫无疑问,有许多德国人强调丰富的文化遗产和令人敬佩的科技进步所体现的民族成果更好的品质,但是它被好战的断言所压制:德国是伟大的,因为德国人是最伟大的。过去的传教士至少宣称,有时还传播“罗马治下的和平”“自由平等博爱”“民族自决”“为了民主让世界更安全”等宣言;但是与此相比,正如汉斯· 科恩所说,“只有德国人除了自我中心的权力和自我荣耀以外什么也没提供”,这在1871年到1945年间肯定是真实的。

不少德国人注意到这一民族的弱点,正如J.福禄贝尔所言,他们也希望德国人不要不断地使用赞美他们性格特征的一些属性:“德国人的精力、德国人的忠诚、德国人的爱情、德国的严肃、德国的歌曲、德国人的葡萄酒、德国人的深刻、德国人的彻底、德国人的勤奋、德国的女人、德国的处女、德国的男人。”为了满足自我的成长,尼采希望德国人不要把自己变为民族主义的丰碑,而是将自己“去德国化”,成为优秀的欧洲人。但这是一个不能实现的希望,因为尼采自己也开始怀疑,他和德国人一起发现了“德国人是何物的问题永远不会消亡”。在第二帝国时期,大家的共识是:真正的德国人属于一个民族血统的共同体,他们赞同分享所宣称的德国人生活和文化优越性的民族信念。与这种民族中心论——对犹太人来说它具有潜在不祥的含义——的信仰相联系的是一种不断增长的信念,即最好的社会在文化和民族上是同质的,而非不同的或多元的。这些幻象始终是狭隘的、排外的、吝啬的,它们排斥外国人、少数持不同意见者,以及民族不同的民众。

对种族主义的尊崇和民族偏见

犹太人在第二帝国

卡尔·马克思喜欢的隐喻——特别在早期著作中——是“剥去幻想的面纱”,即穿透以既定神话和社会主张形式出现的社会神秘之处,揭示其本质的、起决定作用的机制。毫无疑问,这就是后来马克思所做的,他通过揭露作为人类贪婪和剥削的残暴组织的制度,无情地解剖了资本主义和资本家。在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中,他并非完全地超脱和完全地解析,他的著作其实上升到了相当高的道德主义水准,充满了启示录和鬼神学的意象。工人的形象从血肉之躯的人类得到了提升,变成了神话中的西西弗斯和普罗米修斯;同时,资本家被剥夺了人性,成为了蛇发女怪和复仇女神,成为了“吮吸活劳动才能生存的吸血鬼”般的魔鬼,他们拥有“对劳动的鲜血吸血鬼似的饥渴”。另外,马克思把资本的机器比作巨人族和食人兽;把资本家比作食尸鬼,把孩子的血榨取为资本。当人们读完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制度及其典型的操纵者——资产阶级及其追随者——的指控之后,一个抽象的新世界出于政治行动、宣传、革命性变革的目的被创造出来。人被剥去了个人的特性——正如马克思明确承认的——只是“经济范畴的人格化,是特殊的阶级关系和阶级利益的体现”。

这一剥去幻想的面纱,在其后发现蛇发女妖美杜莎之颅的过程,与反犹太人的批评家完全不同吗?反犹太人的批评家,在每次金融运作失败和社会危机的发展中发现了贪婪的犹太人。人们可能会持反对意见,马克思揭露了真正的社会不公正和真正的压迫者,而犹太人的仇恨者沉浸在幻觉中。即使这一反对意见包含了一定的真理,它也没有触及真正的问题。真正的问题不是体现在两个观点中的相对真理,而是支撑着两个观点的思想类别。我认为,这类思想不合理地使用了潜在的心理失常,例如将个体成见化、人格化、具体化,以便证明一种在犹太恐惧症情况下的幻想,或者证明一种如在卡尔· 马克思情况下的社会学理论。

在帝制的德国,关于犹太人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幻觉的呢?尽管对犹太人进行集体的描述是可能的,但是不可能以单一的意愿或目的把他们作为抽象之物。在一般的意义上,鉴于他们的宗教、习俗以及职业或专业的交往,德国的犹太人组成了鲜明的群体。由于历史的原因,他们一般都偏爱居住在城镇里,城市越大,居住的犹太人就越多。他们从事着过去向他们开放的那些自由职业。这说明了一个事实:他们高度集中地出现在商业、法律、医学、新闻,以及那些迎合新的大众读者的领域。大多数普通的德国人与犹太人在城镇和乡村、在零售和批发市场交往,因为犹太人已经成为了流动商品的中间商。许多犹太人成为了独立的店主、小企业主,至于一些著名的才俊则成为了运营银行、报纸、出版康采恩、大公司和工厂的大企业家。后一个阶层的犹太人在金融上的成功尤其显著,立刻引发了嫉妒和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