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犹太恐惧症的兴起:强迫症的进化(第6/16页)

社会心理学家发现,偏见在功能上与个性的发展和认知的表达相关联;他们还认定了“偏见的人格”“集权主义的人格”,或者“极其简单的思想”,并且对认知语言的范畴进行了图绘。依靠这些范畴,具有偏见的人架构了他们的意识,并以此解释世界。尽管人们发现具有偏见的人和没有偏见的、宽容的人思维方式不同,尽管偏见是一个人和一个以群体(以种族)为中心的现象,尽管它由于不可逆转必须与只是不正确的概括相区别;但是不容改变的事实是,我们没有正确的办法去阻止有偏见的判断,因为我们依然被政治、文化、种族、语言分割为数以千计的不同的和敌对的群体,因为我们并不拥有价值中立和毋庸置疑的方法去评判我们对其他群体作出概括的真实价值。我们所有的人注定从我们自己的参照点出发作出价值评判的言论,但是同时假如我们是诚实的话,跨群体的敌意已经告诉我们如何去认知:我们对其他群体作出的一些判断,要么是现实的,即与经验的现实一致;要么是带有建立在谎言、成见、自私的信念或个人仇恨基础之上的偏见。假如这些判断属于后者,它们可能会进一步分解为大众成见的、恐惧外国人的、空想的判断,根据其强度可以从社会角度对它们进行测定。人们将发现,在妄想的思想体系中,在仇恨组织架构的比例当中,反犹太人的仇恨表现得最为强烈。这一体系顽固地抵制变化,并证实自己强迫症状严重,在某个时间点力度巨大。

在从历史的角度描绘犹太恐惧症的轨迹当中,我们能够确认几个显著的阶段:(1) 对犹太人相对温和仇恨的古代。(2) 随着基督教的来临和扩张,积聚能量的时代。基督教谴责犹太人是基督的谋害者,是赎罪的破坏者。在某些时刻,其突出标志是十字军东征或宗教裁判所的暴力大爆发,并伴随着个人和群体各种各样的妄想性想法。(3) 短暂的退潮时代,它发生在宗教战争期间(1540—1648),以及宽容和启蒙运动的时代(1650—1815)。(4) 以潜在毁灭的方式出现的新的犹太恐惧症高潮时代,它是在19世纪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的冲击下形成的。(5) 最终大潮的时代,它由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纳粹运动发起,在大屠杀中达到高潮。从历史哲学的角度来看,一个人可以认为犹太恐惧症的进化是一种线性模式,也就是说,发展来源于一个起点,并且向终点前行;从大众的讨厌、偏见和仇恨,到灭绝的愤怒。同时,一个人也可能认为是一种循环模式,犹太恐惧症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从一个社会到另一个社会,以各种形式和强度水平重复着自身,展示出并非特别必然的从温和的偏见到残忍的种族灭绝的进程。正如纳粹运动所明确证明的,两种哲学的观点并非必然相互排斥,因为被加固成为仇恨运动的偏见能够穿过社会和文化,依靠滋养过往的仇恨和加剧其潜在的致命潜能而得到发展。同时,历史事件的偶然性就是这样:几乎没有什么运动展示了可以在遗传学角度加以预言的其演变的内在必然性。构造起来的叙事预言了历史事件,而这一历史事件是通过回述过去得到解释的,它同时还把不相关联和只是少许类似的历史事件集中起来,削足适履,使得它们适合理论。这种叙事在大屠杀的案例中可能有着特别的诱惑力;但是正如先前所提及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经常导致扭曲的看法和对过去带有偏见的判断。因而,以下对犹太恐惧症的大致描述,只是被用来说明过去对犹太人偏见的几种形式,而不是认为像链条上的连接环,这些偏见不可避免地在大屠杀中达到顶峰。

中世纪的基督徒和犹太人

尽管早在公元前6世纪犹太人就被剥夺了他们的民族自治权,但是古代世界的人们一直认为犹太人构成了一个“犹太民族”,并且持有独特的民族和宗教特性。结果是:犹太人和他们的异教邻居之间的关系一直处于紧张和仇恨之中,有时上升到种族灭绝的愤怒程度。例如,《以斯帖记》记载了对处于流亡状态的犹太人社会的憎恶,它刻画了历史上第一个种族灭绝犹太人的设计师哈曼的形象,他是宗教审判官的原型,在其他与他一样的仇恨犹太人的人当中,他后来承担了一系列历史的化身——西班牙的宗教裁判官托尔克马达、艾森门格尔、马尔、弗里奇、张伯伦、德鲁芒、埃卡特、罗森贝格、施特赖歇尔、希姆莱、希特勒。哈曼命令“毁灭、杀戮、消灭所有的犹太人,无论老幼妇婴”,这一命令幸运地遭到了波斯国王的阻止,因为国王爱上了美丽的以斯帖。国王挫败了这一计划,吊死了邪恶的哈曼,并允许犹太人消灭他们的敌人。

然而,无论是波斯人还是罗马人,对待犹太人与对待其他被他们征服的民族一样,没有什么不同,这说明这样一个事实:古代的反犹太人并不具有强烈的宗教体系,并且肯定不具有种族主义的体系。注当然,群体之间的敌意有时十分强烈,人们引述来自非犹太教徒作家的许多事例说明反犹太人偏见的存在。例如,埃及的祭司和历史学家曼涅托试图驳斥《出埃及记》的《圣经》故事,他散布这样的传奇故事:摩西实际上是一个叛教者,挑动犹太人、黑人、麻风病人组成的流浪者造反,旨在推翻政府,用邪恶的异教来取而代之。这个传奇后来被亚历山大的神学家所润色,并且得到适当的修饰,无疑为弗洛伊德写作《摩西和一神教》(1938)一书作出了贡献。希腊和罗马的知识分子不满犹太文化,认为它是贫瘠的和迷信的,有时犹太人因为传闻的野蛮行为而受到谴责。例如,据说犹太人是“奇怪的”,他们崇拜驴子,他们在神庙里进行秘密的活人献祭,或者他们热衷于其他神秘的活动。这种谴责是十分普遍的,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被组织化为一以贯之的反犹太人意识形态,在古代的任何国家都未得到世俗或者宗教组织的支持。 

直到基督教的出现,犹太人才被自动地作为一个可疑的民族,一个不相容的民族,也是一个有罪的民族被挑选出来。有罪是因为他们杀害了上帝的儿子耶稣。当然,耶稣也是犹太人,他最紧密的追随者也是犹太人,是反叛的和异教的犹太人。然而,从一个小型的、异教的犹太人团体开始,基督教扩展成一个世界的宗教。在很大程度上,这一功绩要归因于一个人——大数的扫罗,也就是圣保罗。他是来自小亚细亚大数的说希腊语的犹太人,皈依基督教后成为了其最伟大的传教士,并给基督教带来了一个复杂的神学思想框架,它可能让基督教的创始人也会感到惊讶。从圣保罗开始,人们能够发现在基督教那里两个决定性的变化:一是基督教运动不再坚持排外的犹太人会员身份;二是将耶稣钉上十字架的罪责从罗马人转移给犹太人。因为犹太人被归罪杀害了上帝之子,他们越来越被基督徒视为该诅咒的民族,在《新约》当中那段归属于犹太群体的叫喊就是明证:“他的血归在我们和我们的子孙身上。”(《马太福音》,27:24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