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3/7页)

方孟敖便也踩水,停在那里等他。

马汉山踩水踩到离他约一米处停下了。

方孟敖压低了声音:“下去后睁大了眼,崔中石就在底下等我们。”

马汉山头皮麻了一下,又犹豫了。

“下水!”方孟敖接着喝了一声,头已经没在水里了。

马汉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赖了几秒时间,才沉了下去。

顾维钧宅邸曾可达住处。

“王秘书吗?建丰同志回来没有?”曾可达从来没有这样沉不住气,一边问,一边将电话从右手又转到了左手,紧贴着等听回答。

电话那边是王秘书:“还没有。”

曾可达沉默了约两秒钟,近乎恳求地说:“麻烦你能不能在那边把电话接到一号专线,报告建丰同志,北平这边发生了紧急情况,我必须立刻向他汇报!”

王秘书那边的声音:“再紧急的情况也没有办法报告。一号专线今晚除了各大战区的电话,一律打不进去。”

曾可达又默在那里,少顷,只好说道:“建丰同志一回来,请你立刻报告……”

王秘书那边的声音:“好的。”

曾可达将话筒慢慢放回到话机上,兀自在那里愣神。

紧接着电话铃响了!

曾可达一把就抄起话筒:“王秘书吗?请问是王秘书吗?”

“对不起,曾督察,我是北平警察局孙秘书。”

曾可达掠过一丝失望,紧接着打起了精神。

对方孙秘书的声音:“我们徐局长回来了,请您接电话吧。”

曾可达:“徐局长吗?那个何其沧的助手现在哪里?”

对方已经是徐铁英的声音:“哪个何其沧的助手?”

曾可达咬了一下牙:“燕京大学何副校长、国府的经济顾问、司徒雷登大使的好朋友!这下你明白哪个何其沧了吗?”

“你问的是不是今天煽动学生闹事的那个燕大教授梁经纶?”

曾可达:“徐局长,你是有责任配合我们国防部调查组查案的。我们查案的目的是什么?前方打仗没有钱,各大城市都在闹饥荒,我们现在就指着美援了!抓何其沧的助手,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跟我们通个气!”

徐铁英在那边却不动气:“我也是到警备司令部后才知道的。我只能告诉你,今晚是陈总司令突然安排的行动,抓人都是军统那边在执行。我们警察局没有抓一个人。”

曾可达:“抓到哪里去了?”

徐铁英那边的声音:“这就要问军统了。你可以问,我也可以帮你去问问。”

曾可达气得将电话猛地挂上了!

北海后海边。

方孟敖在岸上已经扯上了那条空军长裤,一边系皮带,一边说道:“你们到车上去,我帮马局长穿衣服。”

李科长和王科长正看着马汉山坐在岸边大口喘气,不知如何是好,听到这句指令,如同大赦,立刻悄悄转身,脚步却很快,向二百米开外郑营长他们那边走去。

方孟敖又穿好了那件空军上衣,接着拿起了地上马汉山的衣服走了过去。

马汉山控制了喘气:“要杀要剐,你说吧。”

方孟敖把他的长裤递了过去:“裤子你自己穿,衣服我帮你穿。”

马汉山便不再言,接过长裤先坐在地上将两脚套了进去,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将裤腿扯过了膝部,站了起来,又把裤子扯到了腰部。

方孟敖提着他的上衣,还真体贴,将肩下的袖筒放低到他的手边:“把手伸进来。”

马汉山真不知是何滋味,将两手伸进了袖筒,方孟敖轻轻往上一提,外衣穿好了。

“在水里看见崔中石了吗?”方孟敖在他耳边的声音像一丝寒风灌了进来。

马汉山:“我跟你说不清楚,我也没法说。干脆点,你现在要怎么办吧。”

方孟敖:“我不要你说清楚,只要你带我去崔中石死的那个地方。”

马汉山:“那我带你去菜市口好了。你去看看,那是清朝专门杀人的地方。杀了那么多人,也没有谁去找刽子手算账的。”

方孟敖点了点头:“要不是这个理,早就有人找你算账了。刚才说了,你输了就帮我去办一件事。这件事你能办,办成了或许还能将功赎罪。”

“什么事……”马汉山动心了。

方孟敖:“你们军统又抓了一个不该抓的人。我现在要他们放人,你带我去。”

马汉山:“抓的是谁?”

方孟敖:“国府经济顾问的助手梁经纶教授。”

西山军统秘密监狱审讯室显然不是一般的审讯室,小铁门,高铁窗,四面空壁,房顶正中吊下一盏灯来,灯下对摆着两把靠背木椅。

一把木椅上坐着的梁经纶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对面木椅上坐着的王蒲忱也像个知识分子,静静地望着镇定的梁经纶,乍一看倒像在讨论学术问题。

梁经纶不用装作镇定,因为他知道抓自己确实是军警宪特的人。可望着坐在对面这个白净斯文而且显得身体不是太好的人,他心里突然涌出了难言的感觉。这个人不是军统就是中统,而且职位不低。自己是被当作真正的共产党被抓了。

梁经纶面前这个人幻成了严春明:“经纶同志,白天的行动已经引起了国民党的注意,今晚你一定要住到何教授家去。在那里相对安全……”

刚才那种难言的感觉渐渐清晰了,是一种温暖的感觉,一种同患难的感觉,共产党对自己比铁血救国会更关心!

可自己并不是共产党,因此绝对不能有这种情绪。面对眼前这个人,面对接下来的审问,他不能承认自己在共产党内伪装的身份,也不能暴露自己铁血救国会的真实身份。

结果是可能受刑!

梁经纶突然又有了另一种感觉,自己似乎应该像一个真共产党去接受一次刑讯!

这种感觉让他心潮起伏,如果还能再选择一次,自己到底会真正选择共产党,还是仍然选择国民党?

“是在想当共产党还是当国民党吗?”那个王蒲忱突然开口了,问话却依然不失斯文,问完且咳嗽起来。

梁经纶开始还怔了一下,接着又坦然了,知道这就是军统或中统内所谓的高手,当然不会接言。

王蒲忱并不介意,一边咳嗽一边从中山服下边大口袋里掏出两包烟来,一包开了封,一包还没开封,他便又将没开封的那包放回口袋里。

梁经纶看见,两包烟都是国民党内部特供的“前敌”牌香烟。

王蒲忱先抽出一支递过去:“抽烟吗?”

“谢谢,我不抽。”梁经纶突然又发现,这个人的手指又细又长。

王蒲忱将烟斯文地放到了自己的嘴里,把那盒烟放回中山装下边的口袋,这才掏出来一盒火柴,是那种很长的火柴,擦燃的时候,那根火柴跟他的手指很匹配,那根烟反倒显得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