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第2/5页)

陈廷敬喝了口茶,说:“廷敬佩服富伦大人才干,到任一年,山东就如此改观!也不知前任巡抚郭永刚那几年都干什么去了!”

富伦摇摇头,说:“前任的事,不说了,不说了。不知陈大人如何安排?我这边也好随时听候吩咐!”

陈廷敬说:“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明日想去看看义仓,然后查看一下百姓捐粮账目,就完事了。”

富伦道:“如此甚好!只是皇上还没恩准,我们还不敢放开接受捐献,实在压不住的就接受了一些。义仓还没满哪!各地捐粮数目倒是报上来了。”

陈廷敬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全省共计二十五万多石。”

这时,听得外头有喧哗声。富伦吩咐左右:“你们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又听得外头有人喊着什么钦差,陈廷敬便说:“好像是找我的,我去看看。”

富伦忙劝道:“陈大人,下头民情复杂,您不要轻易露面。”

陈廷敬只说无妨,便同富伦一道出去了。原来外头来了很多请愿百姓,有人嚷道:“我们要见钦差大人!咱山东百姓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位清正廉洁的巡抚,朝廷却不信任,还要派钦差下来查他!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见富伦出来了,一位百姓喊道:“巡抚大人,您不要怕,我们山东百姓都可为您作证!”

富伦却是怒目圆睁:“你们真是无法无天了!什么是钦差你们知道吗?就是皇上派下来的!皇上是天!你们怎敢如此胡闹?你们以为这是在帮我吗?这是帮倒忙!”

陈廷敬朝百姓们拱手道:“本官不怪你们,有话你们说吧。”

前几日在巡抚衙门挨了打的何宏远高声喊道:“钦差大人,您看看我这头上的伤,这伤就是巡抚大人吩咐手下人打的,巡抚大人可是清官哪!”

突然冒出这么个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的人,大伙儿都哄地笑了起来。陈廷敬听着也觉得蹊跷,问:“这倒是件稀罕事,说来听听?”

何宏远说:“我前几日去巡抚衙门送银子,被巡抚大人赶了出来,还挨了棍子。”

富伦睨视着何宏远,道:“你真是无耻!做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还敢当众说出来!”

何宏远低头说道:“小民的确没脸面,可我亲眼见识了您这样的清官,自己受些委屈也心甘情愿了。”

陈廷敬点头不止,说:“巡抚大人您看,山东百姓多么淳朴啊!”

富伦忙拱手向天:“这并非我富伦的功劳,而是我们各级官员每月宣讲皇上《圣谕十六条》,春风化雨,沐浴万象。”

陈廷敬正同富伦赞许民风,不料有人喊道:“钦差大人,我们山东既是孔孟故里,也是宋江家乡。钦差大人如果故意找巡抚大人麻烦,小心自己回不了京城!”

富伦跺脚怒骂:“大胆,真是反了!把这个人抓起来!”

众衙役一拥而上,抓了这个人。陈廷敬忙说:“巡抚大人,还是放了他吧。他这话有些难听,却半个字都没说错。”

富伦不依,道:“钦差大人,这个人竟敢在巡抚衙门前面说这种反话,应按律重罚!请您把他交给本抚处置。带下去!”

“乡亲们,本抚求你们了!你们在此喧闹,成何体统?你们一片好心要帮我,却是在害我呀!你们都回去吧。”富伦说着,突然跪了下来,“百姓是我的衣食父母,本抚今儿就拜拜你们!只要你们各安本业,好好地过日子,本抚就感激万分了!”

百姓们都跪下了,有人竟哭泣起来,说:“巡抚大人,我们都听您的,我们这就回去!”

大家都跪着,只有陈廷敬和他左右几个人站着。他抬眼望去,又见那位骑马少年,脸上露着一丝冷笑,掉马离去。

陈廷敬小声嘱咐大顺:“看见了吗?注意那个骑马少年,他从德州跟到济南来了。”

次日,富伦陪着陈廷敬查看义仓。粮房书吏打开一个粮仓,但见里头麦子堆积如山。接着又打开一个粮仓,只见里头堆满了玉米。

富伦说:“皇上未恩准,我们不敢敞开口子收,不然仓库会装不下啊。”

陈廷敬笑道:“有粮食,还怕仓库装不下?”

富伦笑笑,回头对书吏说:“义仓务必做好四防,防盗、防火、防雨、防鼠。最难防的是老鼠,别看老鼠不大,危害可大。仓库都要留有猫洞,让猫自由出入。一物降一物,老鼠怕猫咪,贪官怕清官!”

书吏低头回道:“巡抚大人以小见大,高屋建瓴,小的牢记巡抚大人教诲!”

富伦嘿嘿一笑,说:“你一个守仓小吏,别学着官场上的套话。好好地把自己分内的事情一件一件儿做好了!本抚最听不得的就是官场套话!陈大人啊,这官场风气可是到了除弊革新的时候了!”

不等陈廷敬说话,随行在后的孔尚达接了腔:“巡抚大人目光高远,居安思危,真令庸书感佩呀!”

富伦朝陈廷敬无奈而笑,说:“陈大人您看看,我才说了守仓小吏,他又来了。老夫子,本抚请你这个幕僚,就是见你是个读书人,点子多。你呀,多给本抚出点好主意。山东治理好了,百姓日子一年好上一年,也不枉你我共事一场!”

孔尚达顿时红了脸,说:“庸书谨记巡抚大人教诲!”

突然,一支飞镖嗖地直飞陈廷敬。大顺眼疾手快,推开陈廷敬,那飞镖正中粮仓门框。众人高喊抓刺客,却不知刺客在哪里。出了这等事情,富伦慌忙赔罪。陈廷敬淡然一笑,只说没什么。

没多时,刺客被抓了回来,按跪在地。仔细一看,原来正是那位骑马少年。大顺手里提着少年的佩剑,回道:“老爷,正是一直跟踪您的那个人!”

富伦指着少年喝道:“大胆刁民,竟敢行刺钦差!杀了!”

陈廷敬一抬手:“慢!”又低头问那少年,“你为何行刺本官?”

少年狠狠横了陈廷敬一眼,低头不语。陈廷敬瞧着这人奇怪,让人掀掉他的帽子,看个仔细。少年挣脱双手,捂住脑袋。衙役们喝骂着掀掉了少年的帽子,众人顿时惊了!原来是个面目姣好的小女子。

陈廷敬也吃惊不小,问:“原来是个小女子。你是哪里人氏,为何女扮男装,行刺本官?”

小女子依然不开口。富伦说:“刺杀钦差可是死罪!说!”

女子仍不开口,只把头埋得低低的。陈廷敬吩咐道:“将人犯暂押本官行辕。一个小女子经不得皮肉之苦的,你们不可对她动刑。”

富伦道:“钦差大人,还是将人犯关在衙门监狱里去吧,怕万一有所闪失呀!”

陈廷敬笑道:“一个小女子,不妨的。此事蹊跷,我要亲自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