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地方势力膨胀之恶果(第2/3页)

湘、淮集团开创的局面为北洋集团所享有,这是北洋集团得以顺利发展、急剧膨胀的一个重要条件。近代著名军事家蒋方震说过:“湘军自咸丰二年(1852年)办团练始,迄光绪六年(1880年)左宗棠大定回疆,为时盖三十年,自是以还,湘军之事业无闻焉。淮军自同治四年(1865年)曾国藩陈湘军暮气不可用,荐李鸿章自代,遂以李节制各军,迄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甲午之败,为时亦三十年,自是以还,淮军之事业无闻焉。小站练兵始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五年而小成,十年而大成,今功名之盛,较湘淮军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明乎递嬗之迹,以其时考之则可矣。”[4]湘系、淮系、北洋系构成了清末历史上导致中央政权结构不断削弱并最终被打破的一个不可分割的链条。正是这个链条,最终束缚并绞杀了大清王朝。

湘军集团在扑灭太平天国以后,虽然没有公开与中央分庭抗礼,但是,太平天国以后督抚专权的局面已经形成。相当部分的地方政权重新组建,军事色彩也非常浓厚。而且,随着官僚阶层内部的分化和清政府对外的无能,这种督抚专权、内轻外重的局面不仅没有削弱,反而有不断增长的趋势。曾国藩死后,湘军及其后继淮军集团,已经控制了许多地方的督抚大权。尤其是淮系集团领袖李鸿章开府北洋,20余年,用人筹款,一切便宜行事,“广设局所,大兴洋务,天津一隅,遂成藩府专制之局,而朝廷不敢诘也”[5],更是对以后的政局产生了重大的影响。随后,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分别控制直隶总督、两江总督、湖广总督大权达十数年之久,并左右清廷的内政外交,成为清政府最为倚重的地方实力派。到光绪末年,朝廷一兵、一卒、一饷、一糈,都不得不仰求于督抚。而为督抚者,又都各专其兵,各私其才,唯知自固疆圉,而不知有国家,故康有为至以当时十八行省,比于十八小国。[6]“官吏之视总督,若实封斯土者,凡所建议,莫敢支吾。”[7]“督抚一喜怒而百城皆风靡;督抚一去留而属吏半更新”[8]的局面,使中央“什么事都办不成。外务部正式许诺过的事,各省竟断然拒绝照办……外省反对朝廷似乎日渐激烈。前途如何谁能意料[9]”?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时,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等地方督抚竟敢公然拒不执行朝廷命令,对中央政府的呼救置之不理,却与列强各国达成默契,宣布东南互保,使东南地方保持既不倾向政府又不倾向列国的中立,这种宁肯置中央于不顾,也绝不开罪于列强的做法,从未有过。督抚专权到了如此地步,中央政治权威的社会控制功能已经遭到直接的破坏,中央集权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

关于清末督抚专权的问题,孙中山在当时就看得十分清楚。他在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撰写的《支那保全分割合论》一文中即以江楚两处为例指出:“湖广总督治内土地十四万余哩,人民五千五百万有奇,两江总督治内土地十五万七千余哩,人民六千五百万有奇,两总督于治内有无限之权,税可自征,兵可自练,已俨然一专制之君主矣。”[10]清末著名御史赵炳麟也认为:“各省封疆自为风气,爵赏废置,生杀予夺,为所欲为,司道以下感恩私室,各树党羽,暗窃朝权。”“天子号令不出一城。”[11]揆诸史实,这些都不属于耸人听闻的无稽之言。

庚子事变以后,慈禧太后被迫宣布推行新政。在新政活动中,地方督抚通过编练新军、开办新式企业、筹办地方自治,实力得到了进一步加强,权力更加膨胀。北洋集团的起落,直接影响了清王朝的存亡。袁世凯利用清政府为挽救摇摇欲坠的统治而急于“求强”、“求富”的急躁心理,充分利用新政这一有利时机,以北洋控制朝廷,挟朝廷号令全国。在合法条件下,大力发展半私人化的北洋军队,取得直隶与京都的警察统治权力,建立自己的经济支柱,安插自己的亲信与部下于国家各个重要部门,垄断了与列强进行外交活动的权力,形成和发展了自己的集团势力,逐渐造成了“外重内轻”的政治格局,对掌握中央政权200多年的满洲亲贵集团的政治垄断地位,造成了严重的威胁,一则史料在介绍北洋系的势力时指出:“各省文武要职,无不遍布私人,为之羽翼。”[12]还有一则史料也指出:在当时,“尚、侍、督、抚,均属其私”。慈禧太后对袁世凯的赏识、信任、倚重也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当时,朝廷有什么大事,也每每由军机处问诸北洋,然后才能作出决定。对于袁世凯的奏议,清政府更是重视备至,形成了“有奏必行,权倾中外”的局面。因此,梁启超称天津北洋总督府是“中国第二政府”。在这场权力角逐过程中,袁世凯不仅成功地发展了自己的势力,而且赢得了赫赫声名与中外的关注,使自己的声望如日中天,为中外所观瞻。政治均衡遭到极大破坏,清王朝陷入更加严重的权威危机状态之中。

北洋集团在清末政治漩涡中所形成的巨大“黑洞”,破坏了清政权政治结构及其运作机制。这个政治“黑洞”的出现,成为清王朝发展到最后阶段的产物。在这里,北洋集团仿佛一个巨大的癌细胞,无止境地吞噬着衰朽帝国的剩余能量,使传统的政治运作体制枯萎收缩为一具只有依靠军事权威才能维系的政治躯壳。因此,处在极度虚弱状态的帝国政府就只能通过军事权威(袁世凯)的作用来决定其发展前景。尽管“皇族和帝国官吏们在权力斗争中,把新军作为争夺的‘彩物’,可是皇朝和儒家的文职官僚,都注定要失败”。因为“几乎是连年不断的外来压迫和内部不稳,逼着一个摇摇欲坠的政府,更多地依靠它的军队,而这些军队却又是它所不能直接控制的。因此,那些掌握着分散在地方上的、半私人性质军队的人,在国家军务中便取得了强有力的发言权”[13]。这是北洋集团之所以能够在清末动荡期迅速强有力的崛起,并最终在辛亥革命之机战胜各方力量,鸩占雀巢,取中央政府而代之的根本点。到宣统三年(1911年),清政府竟发展到朝廷一兵、一卒、一饷都不得不仰求于地方督抚。不但财政资源,而且军事力量都成了没有根基和不起作用的因素。清王朝的墙角已经为北洋集团所掏空,朝廷的神器(主要是军事和外交)已经转移到袁世凯为首的北洋集团的手中,清王朝的灭亡在客观上已经不可避免了。所以至辛亥年间,武昌革命的枪声一响,各省纷纷宣布独立,督抚专权最终引发了清政府的垮台与地方割据局面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