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第3/4页)
“我天不亮就出村了。你爸爸跟人家说我到王桥去了。没人跟着我。”
他们交谈了几分钟,萨姆说他得回去干活儿了,不然别人会不高兴,说他把活儿都甩给了他们。“你回村里去吧,去找莉莎老太太,”他说,“她住在教堂对面。告诉她你是谁,她会给你吃喝的东西的。我黄昏时回去。”
格温达瞟了一眼天空。这是个阴沉的下午,再过一小时左右,这些人就不得不收工了。她在萨姆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就离开了他。
她在一所比村里大多数房子都稍大一些的房子里找到了莉莎——她有两间屋子而不是一间。老太太向格温达介绍了她丈夫罗布,他是个瞎子。正如萨姆所说的,莉莎很好客:她把面包和浓汤端上了桌子,又倒了一杯淡啤酒。
格温达问起了他们的儿子,这下子打开了莉莎的话匣子。她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从婴儿时期一直说到了当学徒,直到老头儿严厉地打断了她。他只说了一个字:“马。”
他们安静了下来,格温达听到了小跑的马蹄有节奏的哒哒声。
“是匹小马,”瞎子罗布说道,“一匹驯马,或者矮种马。对贵族和骑士来说太小了,不过有可能骑马的是一位太太。”
格温达吓得打起了寒战。
“一个小时内来了两位客人,”罗布说,“一定有关联。”
这正是格温达所害怕的。
她站起身来望了望门外。一匹健壮的黑矮马正沿着房子间的小路跑了过来。她立刻认出了骑马的人,心里不禁一沉:这是乔诺总管,韦格利乡长的儿子。
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她想赶紧闪回屋,但他已经看见了她。“格温达!”他高喊着,勒住了马。
“你这魔鬼。”她说。
“我不明白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他嘲讽地说道。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没有人跟着我呀。”
“我父亲派我去王桥,看看你在那里捣什么鬼,但我在十字路口的酒馆停了停,有人记得你走上了去奥特罕比的路。”
她不知道她能否骗得过这个精明的小伙子。“我就不能来这儿看看我的老朋友吗?”
“你没有理由,”他说,“你那个逃亡的儿子呢?”
“他不在这儿,虽然我原本也希望他在这儿。”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好像是觉得她说的有可能是真话。但他随即说道:“也许他藏起来了。我要找找。”他一踢马肚,继续向前。
格温达目送着他走了。她没能骗过他,但也许让他对自己的想法不那么肯定了。如果她能抢先找到萨姆,就有可能把他藏起来。
她匆匆同莉莎和罗布打了个招呼,便连忙穿过小屋,从后门走了出去。她贴着树篱穿过了田野,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村子方向,看到一个骑着马的人也出了村,但与她行进的方向并不同。天色正在变黑,她想自己矮小的身躯以黑糊糊的树篱为背景,也许分辨不出。
她遇到萨姆他们时,他们正往回走,木锨扛在肩上,靴子上粘着厚厚的粪肥。远远地乍一看,萨姆俨然就是拉尔夫:那高大的身材、自信的大步,还有结实的脖子上帅气的头颅,简直一模一样。但从他说话的神态上,她又能看出伍尔夫里克的影子:那摆头的姿势、羞涩的微笑,还有那激愤的手势,全都是跟他的养父学的。
那些人看见了她。她刚一来就逗乐了他们,于是,那个独眼的人喊了声:“你好,妈妈!”他们全都大笑起来。
她把萨姆拉到一边,说:“乔诺管家来了。”
“见鬼!”
“我很抱歉。”
“你说过没人跟踪你的!”
“我没看见他,但他摸到了我走过的路。”
“该死。现在我怎么办?我不回韦格利去!”
“他正找你呢,但他出村后往东去了,”她扫了一眼正在变黑的四周,但看不清多少东西,“要是咱们赶紧回到‘老教堂’,就能把你藏起来——也许,在教堂里。”
“好吧。”
他们加快了脚步。格温达回头说道:“你们要是碰见一个叫做乔诺的总管……就说没见过韦格利的萨姆。”
“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他,妈妈。”一个人说道,其他人全都附和着。农奴们通常都乐意相互帮助,和乡长斗争。
格温达和萨姆进村时没看到乔诺。他们径直奔向教堂。格温达心想他们也许能直接进去:乡下的教堂通常都空无一人,因而一般也都开着门。但假如这座教堂例外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在房屋间穿行着,已经能看见教堂了。当他们经过莉莎家的前门时,格温达看到了一匹黑色的矮马。她哼了一声。乔诺一定是借着薄暮绕了回来。他猜想格温达一定能找到萨姆并把他带回村,他的宝押对了。他像他父亲内森一样狡猾。
她抓住了萨姆的胳膊,催他赶紧走到路对面,钻进教堂——这时乔诺从莉莎的房子里走了出来。
“萨姆,”他说。“我猜你就在这儿呢。”
格温达和萨姆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萨姆倚在自己的木锨上。“你想怎么着?”
乔诺胜利般地咧嘴一笑。“把你带回韦格利去。”
“我倒希望你试试。”
一大帮村民,大多是妇女,从村子的西边拥了过来,驻足观看这场争执。
乔诺走到他的矮马旁,从鞍囊里掏出了一副带链子的铁家伙。“我要给你戴上脚镣,识相的话就别反抗。”
格温达不明白乔诺怎么这么胆大。他真的以为单凭他自己就能逮捕萨姆吗?他的确壮得像头牛,但却没有萨姆高大。难道他指望村民们会帮他?法律的确是在他一边,但很少有农民会认为他办的事情是正当的,尤其是年轻人。他没意识到他的不利条件。
萨姆说:“咱们小时候,我就经常揍得你拉稀,今天我要再过过瘾。”
格温达不想让他们打斗起来。无论谁打赢,就法律而言,萨姆都不占理。他是个逃亡的农奴。她说:“今天已经太晚了,哪儿也去不了了。咱们明天早上再商量,好吗?”
乔诺鄙夷地大笑起来。“像你偷偷地溜出韦格利一样,天不亮就让萨姆逃走?没门儿。他今晚得戴着脚镣睡觉。”
和萨姆一起干活儿的人们来到了,也都停下脚步,想看个究竟。乔诺说:“所有守法的人都有责任帮助我逮捕这个逃亡的农奴,而任何妨碍我的人,也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我能帮你,”那个独眼的人说道,“我帮你牵住马吧。”其他人都吃吃地笑起来。没有人支持乔诺,可是也没有人为萨姆辩解。
乔诺突然起动了。他两手握着铁镣,向萨姆迈出一步,弯下腰去,试图出其不意地锁住萨姆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