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胜负(第7/8页)

李八百、郑玄已死,这个问题,只怕没有了答案。

凝立片刻,刘桃枝这才举步离去,始终竟未多说一句话。

兰陵王却到了孙思邈的身边,孙思邈亦在望着他。

红日初升,有光芒温柔地落下,却驱散不了雪地的寒光。

兰陵王那一刻的眼眸中,突然有了雾,许久,他才道:“我来这里,本想随后和你一起……前往岭南。”

他这次说的是真心话,因为那雾已要化成了泪。

孙思邈未语,只是眼中也有分迷雾,也带分无奈。

“但我现在已不能。你告诉我……娘亲,我现在不能离开。”兰陵王只说了这一句,霍然转身,抱着斛律明月的尸体,大踏步地离去,再没有回头。

天地间有光芒落下,给他身躯拖出个长长寂寞的影子。

他已不能离开——因为斛律明月已死,斛律明月死前曾恳求他,卫护齐国。

可他不去岭南,难道仅仅是因为斛律明月临终的嘱托?

孙思邈望着兰陵王的背影,沉默下来,可他终究没有去拦。

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也一定要走。

他对冼夫人承诺,他会尽力而为,他已尽力,他相信冼夫人能够理解,不但理解他的所为,还能理解兰陵王的选择。

缓缓到了张仲坚的身边,孙思邈伸出手来。

张仲坚蓦地感觉一股热血涌到了胸口,霍然拉住孙思邈的手站了起来,他虽被斛律明月重创,但早用易筋之术锁住了受创的血脉,他知道自己不会死。

孙思邈搀扶着张仲坚,缓缓地向圈外走去。

杨坚一直默默看着众人的举动,突然叫道:“师兄。”

孙思邈止步,缓缓转过身来。

“你还欠我一件事情。”杨坚淡淡道。

张仲坚心有抽紧,孙思邈只是点点头道:“你说。”

杨坚目光数变,凝望孙思邈许久,才缓缓说道:“不论北天师道和齐国恩怨如何,但自此后,天下再无北天师道。”

裴矩一旁立着,脸色似有改变。

“可天师六姓之家尚在。”杨坚沉声道。

张仲坚握紧拳头,暗想杨坚这么说,难道也想如斛律明月般,除去六姓之家?

“道者为道,生生不息,如斛律明月般强自逆天行事,终难成事。我只想师兄日后辛苦些,为天下百姓约束天下道教。”杨坚嘴角露出抹笑容,“不知师兄可否应允?”

孙思邈只是点点头,扶着张仲坚缓缓离去。

杨坚一直望着孙思邈的背影,目光中满是复杂。

日头东升,山坳已静静如初,杨坚仍立在山坳中,痴痴出神,只有独孤伽罗陪伴在他身旁。

若非雪地上有鲜血凝紫,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

“我以为你会留下孙思邈,问问他从昆仑学的第三技是什么,你难道从未有过好奇之心?”独孤伽罗依偎过来,脸上带分笑,也带分自豪。

这是她选的男人,她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

“问不问能如何?”杨坚道,“他学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什么。”

独孤伽罗点点头,突道:“你为何不杀了兰陵王?斛律明月已死,兰陵王若也死了,岂不对大周极为有利?”

杨坚只是笑笑,轻淡道:“齐国既然有心除去斛律明月,怎容得下兰陵王?我们杀了兰陵王,徒让齐国激愤,若是齐国朝廷动手,形势远比我们动手要好。”

独孤伽罗眼前一亮:“物必自腐,然后虫生,齐国若连诛功臣,必定众叛亲离。”顿了下,询问道,“因此就和宇文护是被宇文邕杀的一样,这次杀了斛律明月的不是郑玄和裴矩一帮道中高手,而是刘桃枝?刘桃枝岂不是受齐国朝廷的吩咐?”

杨坚笑而不语。

独孤伽罗秋波如水,又道:“你当初传孙思邈的消息给冼夫人和斛律明月,真的想要借机除去他?”

“你说呢?”杨坚笑容淡淡,看起来有些深沉,也像有些天真。

“我说你不会,你不是这样的人。”独孤伽罗轻轻握住杨坚的手,“你知道天下道之混乱起源于冼夫人和高澄之事,你也知道天底下,能解决这件事的只有孙思邈,因此你一定要让他参与进来才能解决此事,可你为何不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他懂我懂就好,我何必让旁人知道。”杨坚反握独孤伽罗的手,微笑道,“聪明的人,自会懂得。”

“你信他能将天下道教管好?”独孤伽罗微蹙着眉头。

杨坚摇摇头,“他管的肯定不如我们想象的好。可是……”叹口气道,“他做的远比我们能做的要好。”

“夫唯不争,天下莫与能争,这本是大道之律。”独孤伽罗点头道,“但如今天下,只有他能做到。他故意输给你,除了要给你面子,还要坚定你对一些人的信心——你赢了,并不小气,这点没让我失望。”

“他为天下拱手,我岂能无容人之量?”杨坚望着苍茫的远方,神色亦有分感慨。

赌注无输赢,输赢本在心。

“可你留下他,是不是也早看出裴矩野心勃勃,日后只有孙思邈能够降服他?”

杨坚笑容突变得有些神秘,可他只是回道:“事情远没有完。”

“不错,你杀了郑玄,却放了兰陵王,我就知道你还另有打算。”独孤伽罗握紧了杨坚的手,缓缓道,“不过无论你如何打算,你我之间,此生绝不能重蹈寇谦之和郑夫人的覆辙。”

轻咬红唇,独孤伽罗微笑道:“毕竟——我守了你十年……”

杨坚亦笑,揽独孤伽罗入怀,坚定道:“我会守你一生!”

独孤伽罗盈盈一笑。

有暖暖的阳光落下,雪将融。

孙思邈扶着张仲坚,一步步地向前走着,他当然知道,路还遥远,要有耐心走下去。

张仲坚却是满肚子疑惑,忍不住问道:“先生,杨坚放了你和兰陵王、王远知,甚至放了刘桃枝,唯独杀了郑玄,他究竟有何目的?”

见孙思邈不语,张仲坚又问:“他是否决心对草原佗钵动手?”

孙思邈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他那一刻,只是望着红日初升。

张仲坚却不依不饶,依旧问道:“此次斛律明月的死,难道真和齐国朝廷有关?”说到这里,不闻孙思邈的答案,轻轻叹口气,张仲坚黯然道,“我以为这次必死的。”

他从未想过能击中斛律明月,他也认为,斛律明月那时完全可以杀了他。

可斛律明月终究没有动手。

斛律明月为何没有下手?

他目睹了斛律明月的死,却丝毫没有报仇后的舒畅。

不闻孙思邈回话,张仲坚急道:“先生,到现在了,你怎么还是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说?如果高纬能对斛律明月下手,这个疯子说不定也会对兰陵王下手。你为何不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