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帮大佬(第5/6页)

我对他说,当初委员长任命这位“鸦片沙皇”担任上海禁烟局局长时,整个日内瓦一片哗然!听了这话,杜月笙的脸色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这使他显得有了一点儿人情味。他本人也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接着说道,关于蒋介石的禁烟运动,一些人持悲观态度,认为这不过是走走过场。他的第一个财务报告被日内瓦的专家们撕得粉碎。专家们把中国吸毒者的数量乘以他们每天的鸦片配额,再乘以每盎司鸦片的价格,最后确凿无疑地证明中国的鸦片收入是政府公布数字的5倍。

杜月笙反驳说,这种指责是不公正的。蒋介石说得没错,他确实只拿到了2 000万元。因为蒋介石本人并不直接经营或控制鸦片交易,控制鸦片生产、采购、储存、运输、提炼、包装和分配一条龙服务的是鸦片商。营业总收入都到了鸦片商的手里,他们会根据自己认为合适的比例拿出一笔钱交给蒋介石禁烟局的检查员。

这是另一个经过可靠的消息来源证实的秘密情况,休斯再次被这种婉转的招认惊得目瞪口呆。她匆忙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继续往下说。她告诉杜月笙,相比鸦片而言,她更担心的是吗啡和海洛因的问题。日本人控制了满洲里的鸦片种植区后,通过把大量的吗啡和海洛因运往内地,对中国进行肆意破坏。在不归中国政府管辖的外国租界里,中外商人都能够自由进行毒品交易,却不用担心受到惩处。蒋介石禁烟运动的后果之一,就是在取消一些鸦片吸食者的配额后,逼得他们不得不改吸价格更高的吗啡和海洛因。说到这里她就停了下来,没有暗示这正是蒋介石和杜月笙实行禁烟运动的用意所在。

看到有机会把皮球踢给日本人,杜月笙一下子活跃起来,他承认日本人的毒品交易确实很猖狂,已经把魔爪伸到了中国内陆地区。鸦片的危害确实更小一些,他认为日本人正在中国进行一场大规模的走私运动。整车整车、整船整船的各种各样的违禁品在日军的重兵保护之下,一分关税也不用交就进入中国,席卷了全国各地的市场。

我指出我发现海关最近查获了两批毒品。杜先生能否跟我解释一下这些毒品是如何处理的呢?我转过身来看了看他的脸,看到他的双眼似乎正在喷出怒火。我点中了他的要害。他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此时充满了活力——眼神睿智、热情而又带着一丝凶残,看上去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真正的决斗开始了,我一点儿也没有退缩。那双眼里的火光此时又黯淡了下去,他转过去对着贵松继续打官腔:那两批毒品已经在政府官员的监督下,在公共场所销毁了。他很吃惊我竟然没有看到焚烧现场的那些照片,这事世界各地的媒体都曾报道过。

休斯抗议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根据最新的规定,上海查获的毒品都要交到杜月笙控制下的禁烟委员会,杜月笙又是怎样处理这些毒品的呢?

杜月笙回答说他把这些毒品都运到了南京,交给国民政府销毁了。

休斯虚晃一枪,她承认,这种说法也许能够安抚国际联盟,但杜先生本人一定非常清楚实情并非如此。被查获并交到杜月笙手里的所有鸦片全都重新流入了地下市场。

休斯厉声说道:“这么做显然比鸦片垄断更可恶。”

杜月笙握紧拳头猛砸到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叮当”作响。满屋子的保镖都伸长了脖子,从盆栽的棕榈树后面向这边张望。

他大声吼道:“我抗议。你在撒谎!所有的鸦片都被销毁了,政府只留了一小部分作为紧急储备之用。”

“紧急储备!”休斯也喊了起来,“如果打起仗来,伤员们根本一丁点儿吗啡也得不到。”

没等杜月笙再次发火,有人提醒休斯时间到了。采访就此结束,双方礼貌地互道“打扰”,然后便起身告别。休斯就自己与杜月笙谈了这么多关于鸦片的话题向他“表示歉意”,并提议下次可以专门来聊聊他的那些公益活动。杜月笙一边陪着她们往电梯口走,一边愉快地交谈,并许诺他会考虑一下休斯的提议。

当时很少有人知道杜月笙已经把大部分的精力转到了海洛因生产方面。因此,中国民众只是不停地抗议日本人在中国境内大规模贩运海洛因。休斯本人也谈到,“日本人正在往中国肆无忌惮地大量输入海洛因”。在蒋介石掌权的年月里,政府不断谴责的是那些往中国走私白粉的人,而不是那些控制大部分的鸦片生产,并把越来越多的鸦片用来生产海洛因的人。日本人运来的海洛因数量很大,而中国自己生产的海洛因数量更大,并且随着海洛因流入美国和欧洲市场,中国的海洛因产量变得越来越大了。在1937年9月的一次讲话中,针对中国的毒品问题,蒋介石夫人做了如下夸大的官方陈述:

大家看看,日本人的行为是多么可怕,多么令人作呕。日本人及其爪牙向中国大肆贩运鸦片和其他毒品,主要目的是为了腐蚀中国人,使其身体衰弱,不能保家卫国,同时让他们精神堕落,从而可以轻松地用毒品收买和贿赂他们,使他们为了满足毒瘾而在必要的时候成为供日本人驱使的间谍。

日本人在这方面可谓是用尽了脑筋,我们在中国的不同地方都发现了这样的间谍,主人们给他们提供毒品,他们则为主人们效力……

如果说人类曾经遭遇过某种可怕的罪行的话,那么现在面对的事情就是如此。日本人纠集一些所谓的“自由公民”举行游行示威,支持他们所谓的计划时,世人看到的不是一场正常人的游行,而是一群吸毒成瘾、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可怜虫的游行。不过,日内瓦明白这种悲剧性的卑鄙行径,世界各地的其他国家也都明白。

上海早已成了中国的进出口贸易中心,对茶叶和丝绸贸易来说如此,对海洛因贸易来说也是如此。正如美龄在上述讲话中提到的那样,全世界7/8的海洛因产自中国。在20世纪30年代末,一切都变得一目了然,连美国政府都明白,大量的海洛因正在通过外交渠道从中国流入美国。杜月笙与他的同僚们保持联系的方法之一就是给他们安排保镖,在出国访问的时候也陪着他们。多年来担任宋子文保镖的是“汤米”唐(唐海安),他成了宋子文的保镖兼司机,宋子文出国访问他也一直跟着。根据美国国务院档案记载,每当有中国政府官员出访美国时,中国驻华盛顿大使馆都会小心翼翼地给国务院去信,提前沟通,以确保海关遵守“通常的外交豁免权”,不会检查他们的行李物品,这已经成了一种惯常的做法。宋子文的行李都是唐海安亲自办理手续。根据麻醉药品管理局的记录,唐海安是“幸运儿”查理·卢西亚诺掌控的犯罪集团进行海洛因交易的主要牵线人。中国海洛因通过唐海安和上海公共租界里的潮州帮老大王遂走私到旧金山。唐海安后来被任命为中国上海海关关长,这为他走私毒品提供了再好不过的掩护。当时美国财政部的一份报道这样写道:“唐海安成了蒋介石的代理人,负责向美国准备和运输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