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苦难辉煌(第5/13页)

 

原来林彪的一军团已经从水师坝地区向敌人侧后出击,尖刀一般直插忠庄铺敌军指挥部。

 

这是遵义战役的关键一刀。一刀就是敌人心脏。

 

吴奇伟把全部力量都投上去了,纵队指挥部周围没有剩下多少部队。林彪这一着整得他实在是苦,只有丢下部队,带着身边少数人员狼狈逃窜。

 

占据主峰之敌居高临下看得十分清楚,发现其指挥部突然溜走,料想不妙,于是不敢大动,只得坚守。

 

说是坚守,心劲早已不坚。黄昏便被三军团一部和干部团的反攻打得翻滚下去。

 

失去了指挥官的部队几近羊群,沿着来路向乌江狂奔。

 

吴奇伟最先逃到江边,立即与南岸联系,要欧震率九十师速来支援。九十师本属吴奇伟第四军建制,此番被薛岳留在贵阳,得到前线吃紧的消息,才刚刚上来。

 

吴奇伟要欧震带部队过江。欧震认为北岸兵败如山倒,过江增援背水为阵太危险,一口回绝。他认为九十师只能在南岸占领阵地,掩护收容败兵。

 

吴奇伟见北岸局面无法收拾,缩在南岸的老部下又不听话,万念俱灰,倒地大哭说,我不过江了,就在此死了算了。

 

参谋长吴德泽赶忙招呼来几个卫士,连拖带拉地把吴奇伟扶过江南岸。

 

项羽当年见八千子弟无一回返,无颜见江东父老,便自刎乌江。

 

吴奇伟带过乌江两个师,带回来一个团,在江边也大哭了一场。

 

但吴奇伟不是项羽,他也不做项羽,这条乌江也不是项羽当年自刎的那条乌江。哭着被人扶过江之后,他变得非常冷静,又非常清醒。见红军追兵甚急,直逼江岸,不待其余部队过江,他便下令斩断了浮桥保险索,连欧震原准备收容的败兵也不收容了。

 

一千多名官兵被甩在北岸,做了红军的俘虏。

 

后来吴奇伟向蒋介石报告,说是因为士兵拥挤抢渡,将浮桥压断。

 

与内部自己人的交谈,则说砍断浮桥是战略行动。否则红军南渡乌江,贵阳兵单,大局要受影响。

 

即便一面跑着一面哭着,吴奇伟也是个顾全大局之人。

 

二渡赤水的遵义战役完全超过了原来设想的规模。红军5天之内取桐梓、夺娄山关、占遵义城,尤其是消灭中央军吴奇伟部九十三师大部、五十九师一部,击溃黔军8个团,毙伤敌二千四百多人,俘敌约三千人,缴枪二千支以上,的确是中央红军长征以来的最大一次胜利。

 

《彭德怀自述》中说:“打吴奇伟军的反攻,一、三军团就完全是自动配合把敌打败的。”

 

两个主力军团之所以能够“自动配合”,首先是中革军委的放权。

 

一渡赤水前土城战役打败后,毛泽东等中革军委领导人对前线指挥员的意见极为重视。包括确定红军转移方向等战略问题,也多次征求林、聂、彭、杨等前线指挥员意见。为适应形势,改变指挥方式,二渡赤水后作出“全军统归彭、杨指挥”决定,使部队迅速捕捉战机,终于打了一场红军脱离根据地被围追堵截一万余里以来最大的胜仗,也是第五次反“围剿”以来一年半时间内,红军唯一一次扬眉吐气的胜仗。

 

两个主力军团能够“自动配合”,还出自彭德怀的敢于战斗。

 

彭、林两人皆先后向中革军委提出了攻击娄山关黔敌的建议。彭德怀意在以迅速动作歼灭娄山关守军柏辉章部三个团和娄山关以南的杜肇华旅,林彪意只在攻歼娄山关南的杜旅,对娄山关之敌则要求晚一天行动。说是使部队有喘息之机,核心还是没有把握。他不愿打无把握之仗。比较起来,面对严重的敌情,彭德怀勇克咽喉要地娄山关,直取黔北重镇遵义,其敢打必胜之精神,的确有力能拔山之慨。

 

这一仗是在敌情极其严重的情况下打的。二渡赤水后,红军后尾有川军潘文华部、滇军孙渡部的紧逼压迫,前方有黔军王家烈部和中央军薛岳部的迎头堵击,机动回旋的余地已经不是很大。再加上红军有土城新败,川滇边境又无法立足,今天看起来,颇有几分“走投无路”的感觉。如此形势下,敢于积极向军委请战求歼黔敌,而且面对国民党中央军的增援敢于坚决顶住不退,为一军团侧翼迂回包抄赢得了战机和时间,彭德怀横刀立马之大勇,林彪也要自叹不如。

 

两个主力军团的“自动配合”,同样也包括林彪的善战。

 

林彪作战,极善于捕捉时机。时机不到,他会谨慎得让人觉得胆小。时机一到,也会大胆得叫人咋舌。

 

彭德怀的三军团与敌反复争夺老鸦山、打得不可开交时,林彪在遵义城东山包上一言不发地用望远镜观战。一军团隐蔽集结在这一带丘陵地区待命出击,敌人全然不知晓。

 

待吴奇伟全部力量重心都压向老鸦山前三军团阵地,山谷突然响起一片号声,一军团之一师、二师像两只猛虎,迎着公路排山倒海般冲杀下去。

 

战局转折十分突然,已经得手的吴奇伟部竟然突然失手。公路上运动的敌人最先掉头往后跑,敌军整个阵线发生动摇。

 

林彪眼看面前形势,从参谋的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撕下一张纸,又把这张纸对折撕成两半,分别在上面用红蓝铅笔标出追击方向,并在上端写了一个很大的“追”宇,分头传达两个师的指挥员。红军排山倒海的追击开始了。

 

林彪命令:二师向南追,以乌江为界;一师向西追,沿鸭溪、白腊坎方向猛打猛扫。部队回问:追多深?答:可以追出100里。

 

就像川戏中的绝活“变脸”,小心谨慎的林彪,一抹脸就变成了颇有几分狂气的林彪。

 

黄克诚当时是防守老鸦山主峰的三军团十团政委。半个世纪后他回亿说:

 

在山底下我见到红一军团军团长林彪。我对林彪说:“好险啊!”林彪不以为然地说:“你们当初守卫在山头上就是了,不应该去追击。”我说:“敌人已逼近遵义城,不将敌人赶跑怎么得了!”林彪若无其事地说:“当敌军正在向你们进攻的时候,红一军团的部队已向敌军侧后包抄过去,我军已化险为夷;陈赓到了你那里时,敌军的败局已定。”说话之间,果然敌军已全线崩溃。林彪当即派一支部队去追击溃退之敌。我基于前次追击吃亏的教训,建议林彪多派些部队追击。林彪说,全线溃败之敌,已无斗志,我有少量精干部队追歼即可解决问题,无须动用大部队。

 

说彭德怀敢于战斗,不是说他就不善于战斗。数十年摧枯拉朽的沙场宿将,岂能仅靠匹夫之勇。同样说林彪善于战斗,不是说他就不敢于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