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邋遢奇僧(第2/3页)

楚瀚灵机一动,纵身跃起,跃上了大梁,打算从刚才坠入线香的屋顶空隙中钻出。那僧人轻功竟也不弱,一跃而起,落在大梁之上。楚瀚看准了他的落脚处,伸脚一绊,僧人立足不稳,连忙伸出双臂试图稳住身子。楚瀚趁他将跌未跌之际,已从屋顶钻了出去。

那僧人反应虽快,却怎及得上楚瀚的飞技?楚瀚一钻出屋顶,便消失在屋檐之后,远远去了。那僧人急忙抢出门,却早已不见了楚瀚的影踪。

楚瀚直奔出数里,才停下脚步,心下颇为惊恼。他行窃多年,从未失手,这是第一次被人识破,还险些被物主捉住,露出真面目。这僧人有胆量携宝独行,果然有点本事,不是易与的。他在藏宝袋旁安置警钟,不知之人一触及,便会作响,这可是楚瀚从未遇到过的。

他伸手入怀,取出盗来之物,月光下但见那是一枚拳头大小的猫眼石,浑圆晶莹,十分珍稀。他思索片刻,想起自己刚才匆匆逃走,将小影子留在了古庙中,不禁有些担心;但又想应能照顾自己,次日再去寻它不迟。他将那猫眼石收入怀中,四下一望,见身处一片郊野之中,身旁有数棵大树,他跃上一棵大树,便在树上睡了一夜。

次日天明,楚瀚便回去古庙寻那僧人。那僧人也毫不含糊,早已坐在庙门口等候,一见到他便站起身,合十为礼,却不言语。楚瀚行礼道:“师父起身好早。这便往北去吗?”

那僧人拍拍肩上包袱,说道:“是该上路了。施主跟贫僧作一道吧?”

楚瀚往他身上瞄了一眼,但见昨日见到的痈疽膏药依旧,污秽肮脏也依旧,但脸上假作的呆气土气却已一扫而空,眼中透露着一股精明世故。楚瀚微微一笑,说道:“这个自然。”当下呼唤了小影子,与那僧人并肩上路。

僧人也不装跛腿了,两人在土道上默然走出了数里路,那僧人才开口道:“小僧行路千里,阁下是第一个识破我行藏的人。”楚瀚道:“我出道多年,阁下是第一个发现我形迹的人。”

僧人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尹独行,浙江龙游人,我祖上三代都是做珠宝买卖的。”楚瀚点点头,说道:“在下楚瀚,出身三家村胡家。”

尹独行“啊”了一声,顿时肃然起敬,说道:“原来阁下是三家村的传人!”就如学武之人不能不知道武林第一大派少林派一般,尹独行这等常年身怀巨宝行走江湖之人,自也不能不知道当世偷盗宗师三家村的名头。他年纪还小时,家中长辈便曾谆谆训诫,若遇上了三家村的人,当立即退避三舍,敬而远之,甚至自行奉上财宝,免得倾家荡产,血本无归。他昨夜也确实惊吓无已,若非他自己设计的“醒猫”警钟奏效,楚瀚便将他全副家当都偷了去,他也必茫然无知。

楚瀚一笑,从怀中掏出那枚猫眼宝石,递过去给他,说道:“失风失手,乃时家愧事。楚瀚自惭无能,自当奉还原物。”他口中的“时家”,即偷盗之祖时迁,泛指以偷盗为业之徒。

尹独行却不接,说道:“阁下出手,必有缘由。我瞧阁下手头似乎有点紧,这便算是在下的一点敬意吧。”楚瀚一笑,便收下了。

尹独行又道:“阁下若不嫌弃,便让我做东,请阁下喝一盅吧。”

楚瀚答应了,尹独行便领他来到一间客店,要了间房,在房中饮酒倾谈。两人聊将起来,楚瀚才知尹独行一家人行事奇特,时时乔装改扮,孤身携带千金之货上京贩卖,一个护卫镖师都不必请。为了不引人注意,尹家个个都擅长易容装扮之术,尹独行本身行路时,通常假扮成个全身长满疮疽的贫穷僧人,将珍贵珠宝都隐藏在膏药之下。别人见他肮脏污秽,都掩鼻扭头,敬而远之,从未有人生疑,更从未有人向他下手。

尹独行当时二十六岁,比之将近十六岁的楚瀚大了十岁,两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之后便以兄弟相称。

楚瀚虽与尹独行结交,但他长年习练偷取之术,仍不忘找出破解警钟“醒猫”的方法。他知道这“醒猫”极难对付,只要将它放在要保护的事物之旁,来人微一触动,“醒猫”便会发出声响,让贼人大吃一惊,物主也能及时醒来捉贼。他对这挑战跃跃欲试,思索良久,才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绝妙主意:他可以让小影子先跳入房中,关上“醒猫”的机关。即使小影子不小心弄响了警钟,来人发现是猫,也不会太过大惊小怪。

当天下午,尹独行跟一个珠宝商在客店中会面洽谈生意,楚瀚便留在房中,开始训练小影子。小影子极为聪明,在教了几次之后,便懂得如何找到“醒猫”,用柔软的猫掌轻轻一拨,将之拨倒,再用鼻子一顶,关上“醒猫”底部的机关,令之不会发出声响。楚瀚大为高兴,抱起小影子亲吻抚摩一番,口中赞道:“小影子,你聪明得紧,以后我每回出手,都得靠你先帮忙探路啦!”小影子睁着黄澄澄的眼睛,舔了舔他的脸。

当天傍晚,楚瀚和尹独行一起吃了晚饭,楚瀚兴致冲冲地向尹独行道:“大哥,今夜你小心点,小弟要再去取你的珠宝。”

尹独行呆了呆,说道:“那我今晚便整夜不睡,守护珠宝,不就是了?”楚瀚笑道:“那你便守着吧。”

尹独行与楚瀚相处一日,已知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有着奇特的成熟和世故,偷取之术更是出神入化,匪夷所思。虽知楚瀚是跟他闹着好玩的,心中仍不免栗栗,暗想:“他光明正大地告知我要来取物,我若真让他取了去,以后行路可不是每夜都不得安眠了。”

当夜两人便在这客店中下榻。尹独行要了个独栋独门的房间,晚饭后便泡了壶浓茶,战战兢兢地端坐屋中,将一袋贵重的珠宝放在身前一尺处,袋边设下一圈共八只“醒猫”,任何人只要略一触动袋子,警钟便会大响。

尹独行等了大半夜,都没有半点动静。他伸伸懒腰,起身在屋中踱了一圈,探头往窗外望去,但见楚瀚所住客房就在对面,早早便关了灯,杳无人声。尹独行又坐下了,枯坐苦等。将近天明,他仍不敢松懈,将一壶浓茶都喝完了,天边露出曙色,他才松了一口气,心道:“三家村的人物,也不过如此!”

他正要推门出去取笑楚瀚,低头一望,感觉有些不对,再一望,见地上装着珠宝的袋子并无改变,“醒猫”也好端端地放在四周,但似乎仍有些不对劲。他蹲下身,用特殊手法取起一只“醒猫”,才发现那“醒猫”已被关上。他只道自己凑巧忘记将之开启,连忙又去看旁边的那只,却发现那只“醒猫”也已被关上。尹独行大惊失色,快手将其余的“醒猫”一一拿起检视,竟然全数都已被关上了。他再去望那袋珠宝,里面仍是胀鼓鼓的,但他伸手提起,便知道不对了,袋子轻如羽毛,里面的珠宝早已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