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军民终于被激怒了(第3/5页)

此时正是早朝时间,诸生伏阙请愿的事迅速通报了上去。钦宗也很聪明,知道要平息这起突发事件,须得正人君子出面才行。他立刻派知枢密院吴敏、耿南仲出面劝谕。

两位国防部长面对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场面,他们虽然威望很高,但处在民众的汪洋当中,不能不感到自己就像水滴一样渺小。广场上,一片呼声震耳欲聋——“我们要见李右丞!我们要见种宣抚!”

这是盛世之末的另类盛大景象!

待得早朝散时,百官退朝,从东华门迤逦而出,恰好走过阕前。衮衮诸公峨冠博带,仍像往日那样器宇轩昂。他们完全没有料到阕前此时是怎样的场面,更不能想象大宋的民心是何等模样!打头的一个正是当朝红人李邦彦。

广场在瞬息之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身穿大红官袍的李邦彦,在这一瞬间并没有意识到他是处在怎样一个危险的场合中,依然面带傲慢,内心充满了扳倒李纲与种师道之后的得意。

几万人、几十万人的请愿,又能怎样?

草芥一堆!

难道不知道这是谁家天下?

但是,也就是在呼吸之间发生的情况,让他立刻感到天旋地转!广场上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声浪——“老贼!恶人!你怎做得宰相?”

人群潮水般地向他涌来,冲乱了井然有序的退朝队伍。

帝国官场的威严、权力巅峰的威慑力,在愤怒的民意面前荡然无存!众人围住了帝国最高行政长官,历数他卖国求荣、陷害忠良的罪恶。

李邦彦做梦也想不到,他这辈子还会经历这种场面,一下子竟呆住了,面如死灰。

整个帝国的政治精英几乎全部在此,就站在第一宰相身旁的不远处,可是他们有什么办法能平息这事变?

这是绝对正义的审判。京城军民越说越来火,终于按捺不住,有几条汉子冲到李邦彦跟前,打掉了他的官帽子,扯住他的束发,狠狠地扇起耳光来!这是正义的宣泄,如江河开闸,无可阻挡。广场上的百姓激动万分,后面的人纷纷朝前拥,要亲手惩治这个天下第一卖国贼。由于前面的人太多,挤不上去,后面的人就拾起地上的瓦砾砖石,向老贼身上投击过去!

一时之间,砖如雨下,万众齐呼——

“打!打死这奸贼!”

民众也没有放过其他几个奸相,他们抓住蔡懋、王孝迪、赵野等人,高声斥骂,饱以老拳!

几位大佬在一瞬间官帽落地,官袍碎裂,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李邦彦见势不好,心想再延宕下去,吾命休矣。他瞅了个空子,拼死挣脱出来,看准了不远处有一匹灰马,便窜了过去,翻身上马。民众紧跟着拥了过去,死死抓住他的两只官靴,不让他逃脱。李邦彦此刻头脑中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求生欲望。他发疯似地抖动双脚,挣脱了靴子,光着脚,策马狂奔,跑回了朝堂。

民众们一拥而上,把朝堂团团围住,高声呼叫,非要打死他不可!奸贼,你进得去,就出不来!

众人还抱有最后的法制观念,没有冲进宫廷禁区,但是在群众的汪洋大海中,朝堂门口的一排禁卫军脸色苍白,手中的矛戈就如小树枝那样软弱无力。

李邦彦知道朝堂内现在也不安全,“暴民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冲进来。他急中生智,找来一件女式衣服穿上,叫手下备了一顶女式小轿,用一条黄绸内裙当作轿帘,挡得严严实实,从后门溜出了朝堂。好在宋代礼法森严,正派男子对女人一般都是“非礼勿视”,“暴民们”虽然冲动,但没人去骚扰一顶女轿。

混出了朝堂,李邦彦才觉得逃出生天,但他还是不敢回家,怕暴民们在路上把他认出来,索性就躲进了启圣院。启圣院原是一座官舍,因为是太宗皇帝的诞生地,所以后来建成了神庙,有尼姑看守。李邦彦也顾不得男女之大防了,躲进了老尼姑的禅房里,动也不敢动。

蔡懋、王孝迪、赵野等人被民众打得鼻青脸肿,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也都四散逃命了,谁也没敢回家。

大快人心事!

民众的壮举,也激励了一部分正直的官员。代理开封知府被民众的情绪所感染,打马来到陈东面前,执鞭作揖道:“诸生之举,忠义两全,令人不胜钦敬!”

在稍稍远一点儿的地方,站着陈公辅、冯楫、张焘、万元若、余应求等一批官员。他们特地前来观望,也表示了一种支持。

钦宗这才知道事情不好,吓出了一身冷汗:外患未已,怎么又添了内乱?他得知过去百依百顺的老百姓,如今竟成了暴怒的狮群,不由得既惊惶又困惑,赶紧派了内侍宦官去取陈东的奏章来看。看了奏章,又了解到了广场上的形势,钦宗无奈,只得放缓口气,让民众先散去再说。内侍赶紧又出来宣读圣旨:“太学生上书,朕已观阅,全是忠义之论,甚好!所议合理,照准施行。群众可立即散去,各自回家,静候朕对官员升降有所处置。”

但是群众看不到实践效果,都不肯离去,仍是呼声震天。内侍吃了一吓,掉头就跑。

钦宗没法儿,又召集大臣商量对策。李邦彦躲起来不露面了,却有蔡懋和李棁跑回来,溜进了皇城。这两人挨了民众一顿羞辱,迁怒于李、种二人,在钦宗面前当然要少不了发泄一下。

蔡懋说:“陈东一向与朝廷相悖。陛下每出一旨,他必非议一番,此均有案可稽。本应下狱究治,然终未决断。今日又蛊惑众人在禁地闹事,实为大逆,臣以为应派兵卒弹压。”

李棁也添油加醋道:“伏阕学子中,多有与李纲有牵涉者,彼等先后同学,亦同气相求。今日之变显系李纲促成。他遣陈公辅等人,与太学生及军民人等勾结,图谋不轨!”

“哦!”钦宗大吃一惊,“证据何在?” 李棁说:“臣派人去察看,见陈公辅在众人之后,面露微笑,指指点点。陈公辅乃李纲故旧,他在阕前抛头露面,显系李纲指使。”

好在钦宗对李纲的为人还有所了解,没有被这诬告所迷惑。他叹息一声道:“朕也派人去察看过,阕前不止陈公辅一人,前后有几十人,如何认定系何人指使?伏阕士庶军民约有数万,李纲如何能在一日之内勾结这许多人?此说必遗笑天下。今日之乱,如何缓解为当务之急,卿等且用心,闲话休提!”

李棁诬告碰了钉子,仍是不死心,又道:“陈东乃首恶无疑,首恶一除,事乃定矣!”

殿前司主管王宗濋这时也进言道:“太学生以布衣身份而要挟朝政,当尽行诛戮,不容宽恕!”

王宗濋是“国舅”,也就是钦宗的舅舅,人称“王殿帅”。他出面说话,很有些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