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以恩止杀是一步好棋(第5/5页)

不过这道奏疏把滥刑的根源分析得很到位,直称酷吏为“寡识大方”的刀笔吏,是“图荣身之利”的小人,指责武则天信任酷吏是“爱一人而害百人”,文字大胆而辛辣。

他在奏疏中还说,经十年的东征西讨之后,天下疲极,不幸又连遭荒年,人民“流离饥饿,死丧略半”。近年来好不容易才得以休养生息,如今圣上重用酷吏又滥施淫刑,大伤和气,天下不安,都怕无辜被陷,人情之变,不可不察!措辞虽然偏激,但因为陈子昂是公开上书,而且奏疏中带有浓厚的书生意气,所以武则天并没有怪罪他。

继陈子昂之后,李嗣真也对恐怖政策进行了公开批判。在李贤被废前几个月,李嗣真就已经预言其必败。由此可见,此人也是一个有先见之明的策士型人物。

李嗣真对酷吏的批判,比陈子昂来得要更加尖锐,也更加猛烈。他引述古代的司法程序,要求恢复中书门下早已被酷吏们窃取的详复权力。李嗣真提醒武则天,那些手中掌握着皇家威权的酷吏很可能是对手安插进来的卧底,他们的存在将会置武周帝国于危险的境地。

李嗣真因此遭到来俊臣的反击,被流放岭南。从此,他再也没有参与过帝国的政治活动。

武承嗣本来以为可以借助来俊臣之手,除掉皇嗣李旦,结果却出了一个“安金藏事件”。武承嗣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与武则天之间的矛盾,也开始逐步浮出水面。

于是,朝堂内外掀起了批判酷吏的小高潮。其中尤以徐坚、朱敬则、周矩三人的批判最具代表性。

万年主簿徐坚上书之时,恐怖政策早已推行至州县。派驻地方执行任务的朝廷使者,对州县长官有就地处决的权力,使得各地州县地方官员惊惶不已。徐坚的表疏便是就此而发的,要求武则天从使者手中收回权力。乱杀不能打击真正的奸逆,却能造成人们对朝廷的仇恨心理。

右补阙朱敬则对恐怖政策的批判,比徐坚更进了一步。他认为恐怖政策在武则天称帝之前所起的作用,是“以兹妙算,穷造化之幽深;用此神谋,入无人之妙术”。但是这一切,在武则天称帝之后,它的性质就变了,“即向时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也就是,恐怖政策在武则天登基前后所起的作用是不同的,登基前是妙算,是神谋;登基之后,则成了一个大包袱,不合时宜,毫无用处。

侍御史周矩的批判更为深刻,他说:“今满朝侧息不安,皆谓陛下朝之密,夕与之仇,不可保也。”也就是说,满朝都是陛下的仇人,陛下处于极端孤立的地位。

周矩并没有夸张。武则天执政期间的君臣关系可谓高度紧张,矛盾异常尖锐。

周矩将这样一个问题摆在武则天的面前,无非是想要警醒她,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是一个皇帝,到底是依靠酷吏,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还是将权力从酷吏的手中收回,依靠文武臣僚去治理天下?

两者选其一,何去何从必须做出一个明智的决断。周矩这句话,好似对武则天的一声棒喝:如果坚持这么做,就是与满朝文武百官为敌!周矩的奏疏呈上以后,武则天猛然惊醒,她决定对滥杀无辜的酷吏开刀,作为整顿帝国刑狱的开端。

延载元年(694),武则天以贪污罪将声名太坏的来俊臣贬谪为同州参军,以示警告。六道使也因杀孽太重,仇家遍地,最后都落得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武承嗣虽然没有受到处罚,但是来俊臣离京之后,他的势力也随之一落千丈。

来俊臣对这种官途上的逆转,似乎并没放在心上。虽然被下贬至同州参军,由正四品下贬至从七品上,毕竟也还算是体制内的官。更何况,同州是紧挨着洛阳的地方。来俊臣知道,武则天并没有杀自己的念头,如果她想要杀自己,罪名俯拾即是。来俊臣得以东山再起的原因,主要是武则天对李唐余孽还抱有忧惧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