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刺客王越的信条(第5/7页)

“你不用找了,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他知道该怎么做。”杨彪淡淡道,“无论你把王越叫来许都有什么图谋,马上都停下来。让孔融那帮人去折腾就够了。”

“父亲,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杨修有些诧异。

杨彪面沉如水,手指用力地敲击着车栏:“难道你不知道么?他快回来了。”

“这我早就知道了,”杨修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那又如何?”

“你这孩子,又在赌……曹公在外,他不会在许都待很久,暂且隐忍几日,何必在此时强出头。”

杨修听到自己父亲这么说,手里把骰子抛得更快,俊朗的脸孔升腾起一股不易觉察的怒气,一股受到侮辱而不甘的怒气。杨彪疲惫而忧虑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一字一句道:“修儿,你记住这句话——这句话荀彧曾说过,陈宫曾说过,前几日贾诩也对我说过——郭嘉从不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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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华佗所著《青囊书》有言:“人以眴时最朴”。意思是说人在受到惊吓时,他的瞬时反应最为体现出本心。

所以在这一天的和梁籍田附近,刘协会在第一时间抱住伏寿跳开。

所以久经沙场的曹仁会第一时间拔刀相向。

所以谨小慎微的张绣会第一时间踢起簸箕自保。

所以当杀手将剑横在曹丕脖子上的时候,在场的大部分大臣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天子的安危,而是把惊骇的目光投向这位曹家的二公子。

曹丕没有想到,杀手的真正目标,居然是自己。他的瞬时反应,是拔出腰间的匕首,向杀手身后狠狠刺去。这个小手段让杀手微微错愕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小孩子在利刃加身时,居然还企图做出反击。他左手轻轻一挡,曹丕手腕登时酸软,匕首掉落在地。

“年轻人,要爱惜生命。”杀手说。

曹丕感觉到咽喉前一道森森的寒意。他知道,这不是兵器本身的温度,而是因为浸染了太多人血而带来的杀意。他用眼角看到远处伏寿被天子搀在田垄上,有些狼狈地朝这边望过来,不由得挺直了胸膛,大声道:“我乃曹司空嫡子曹丕,不可无礼。”

“找的就是你。”杀手微微一笑,眼角的“泪痕”随肌肉扭动起来,好似两条蛇在爬行。他右手握剑,左手按在曹丕的肩膀上,这才抬头环顾四周。

以曹仁为首的曹营精锐已经聚拢过来了,无数双军靴粗暴地踏过皇帝亲耕的田地,雪泥飞溅。西凉骑兵本来也要凑过来,但张绣悄悄做了一个手势,于是他们都勒住缰绳,远远站开,把籍田外围的几处道路据住。

很快那杀手和曹丕四周就被士兵们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但没人敢靠近十步之内。曹仁分开卫队,走近五步,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想要什么?”

曹仁没有暴怒如狂,他很冷静地问了两个关键问题。从刚才那快若流星的刺击中,他看出这人是个绝对的游侠高手,而这种游侠,一般都不是寻常之道可以解决的。

“在下王越,欲为舍弟报仇。”杀手如实回答,既不傲慢也不兴奋。

“是哪个王越?”

人群里传来几声惊呼。一些雒阳老臣都想起来了,当年在京都的时候,曾经有一名虎贲就叫王越,以剑法出名,号称是王氏一族中最强悍的剑手。不过他早在灵帝时就已离开京城,游侠四方去了。想不到这么多年以后,他会突然在许都出现。

“令弟莫非就是王服?”曹仁不傻,立刻联想到了两者的联系。

“不错。”

“哼,王服偕同董承谋叛,以国法诛戮,有何冤可伸?”

“我们游侠复仇,向来只问血亲,不问法度。”王越扫视一眼周围雪亮的刀丛,轻蔑地笑了笑:“我听说曹公军中有击质的传统。若有挟持之事,劫者与人质一并击杀。不知今日之事,是否还会依循旧例?”

曹仁面色一僵,后退了一步。

曹丕忽然昂头叫道:“今我虽死,尚有两个弟弟在。你想断绝曹氏血脉,只怕没那么容易!”王越按住曹丕微微颤抖的肩膀,把刀刃稍微挪开咽喉半寸,少年的喉结不由得嚅动了一下。

“你这孩子,明明害怕得紧,却要逞强做势。到底想做给谁看呢?”

曹丕表情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赶紧闭上眼睛,生怕目光泄露自己的秘密。王越赞赏地把刀刃又挪回原位,在他耳边说:“怀惧而自凛,你是个学武的好苗子。可惜你学不得王氏快剑,倒要死在其下。不过你可放心,快剑之下,无垂死之徒,不会有太多痛苦。”

“杀王服的是我!”

有两个声音同时从队伍里传出来,两个人走出来站在曹仁身前。第一个是邓展,他天生怒相,现在看起来更加愤怒;在邓展身后站出来的,是孙礼。王越眯起眼睛,两道疤痕变得格外醒目。一个凶手,居然有两个人出来认领,这倒有趣。

邓展抱拳道:“在下汝南邓展。董承谋叛之夜,我于宫城前与令弟对招。”

“胜负如何?”

“在下完败。”邓展说得一点也不羞愧,“但下令追杀令弟的人,是我。若阁下想报仇,在下愿与曹大人相商,退开围兵,与君公平一战,胜者自处,如何?”

邓展的武功不及王服,跟王越单挑只有死路一条。他开出这么大的诱惑条件,摆明了就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换回曹丕。

孙礼连忙上前一步,距离王越只有五步:“追杀王将军的人是我!看着他死的人也是我!”

王越眉头一挑:“你们一个是下令追杀的,一个是看着他死去的。那我倒要问问看,到底是谁杀了他?”

两人一心要赎回曹丕,却不料王越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两人面面相觑,孙礼犹豫了一下,又凑近一步道:“王服为我追杀,身中数箭,逃至城南欲挟唐夫人为质,忙乱中为唐夫人手刃。”

孙礼说的句句是实,可他却有些忐忑不安。那一天晚上,唐姬凌厉愤怒的眼神,如同一根刺楔入他心中。孙礼只是个普通队官,对汉室仍有威畏之心,唐姬那一句“我要记住你,一个坐视皇妃死亡而无动于衷的人”,至今仍在他耳中萦绕。

刚才有人偷偷告诉他,只要当众说出杀死王服的真凶,便可以救到司空嫡子。孙礼不得不照做,可内心不免有种出卖女人的屈辱感。这种屈辱感他在面对董妃时已经体验过一次了。

听到孙礼的话,王越的表情起了一丝变化:“莫非是唐瑛那个小丫头……”手中的长剑略微向外偏了偏。

就在那一瞬间,距离他只有四步远的孙礼和五步远的邓展同时出手。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这两个出身虎豹骑的人突发杀手,只要及时把挟持者一击杀死,曹丕尚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