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刘平快跑(第6/10页)

颜良、文丑之死都与他二弟关羽有关,袁公还没腾出工夫来处置他,这家伙反倒主动跳出来了。一群幕僚都在心想,这人莫非是想求死。

刘备一脸坦然,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逢纪,从容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如今小败,正是大胜之兆,岂不该恭喜将军么?”逢纪没想到出来替自己解围的,居然是刘备。这家伙是延津之战的生还者不错,可也不该说这种混账话啊……

袁绍略微挪动身体:“玄德公,愿闻其详。”刘备向袁绍一拱手,双目灼灼闪亮:“兵法之道,奇正相阖。曹军奇谋百出,正暴露出他们正道势穷的窘境。穷鼠啮狸,将军不会不明白。”

袁绍歪了歪头,用右臂肘部支在案几上,身子前伸:“穷鼠啮狸……嗯,你是说,阿瞒他如今已是穷途末路,所以希望借此两仗激怒我,与他早早进行决战?”

“原本曹公欲守,我军欲战。如今他一反常态,急于挑起将军怒气,将军难道品不出什么味道?”刘备循循善诱,白皙的面孔上满是诚意。

“你是说,他在别处,还有隐忧,所以官渡之战,不能拖太久?”袁绍眼睛一亮。

刘备轻轻捋髯,赞许道:“将军说的不错,曹公的隐忧,可是不少呢,所以他只能速战速决。兵法曰:攻敌之所不备,出敌之所不意,行敌之所不欲。如今曹公欲战,我军不如改急攻为缓守。寓攻于守,徐图缓进,步步为营。如此一来,曹公只能在官渡糜耗粮秣,进退两难——倘若这时四方事起……”他说到这里,眼神闪动,双臂张开,忽起合掌发出清脆的“啪”声,像是拍死一只蚊子。

袁绍还没表态,公则跳出来厉声道:“刘玄德!颜良是你兄弟关羽所杀,文丑之死,也与你脱不开干系。如今主公没拿你,你反倒说起风凉话来了!”刘备微微一笑:“你可知文丑将军为何叫我一同随军?”公则冷笑道:“定是你想跟你二弟暗通款曲,想骗杀文丑!”

刘备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双目露出悲戚,下巴微微颤抖,要哭出来一样。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收住泪水,指向逢纪:“我用心如何,元图尽知。”

刚才他替逢纪开解,如今逢纪自然不好拒绝,只得叹了口气,解释道:“此前得到消息,关羽可能在曹军阵中,所以我请玄德公随文丑将军一起行动,是为了再遇关羽,劝诱他投入我军,就算不能,也可扰乱其心。”

其实刘备是被逢纪逼着随军做人质的,倘若关羽不从,他就会被当场斩杀。如今刘备反过来利用这一点,逢纪就算心知肚明,也只能随声附和。

逢纪解释完以后,公则却毫不放松:“任你们百般辩解,结果还不是一样!文丑将军阵亡,你刘玄德却毫发无伤地跑回来了。”公则知道,咬住刘备,就是咬住逢纪,咬住逢纪,就是咬住南阳派的要害。

这时袁绍不悦地咳了一声,公则赶紧闭嘴。袁绍对刘备温言道:“玄德公是仁长君子,岂会害我。玄德啊,喝点蜜水,慢慢说。”刘备用衣袖擦擦眼角,接过一杯蜜水啜了两口,这才继续说道:“文丑将军遇难,实非在下所能料。不过我已与二弟有了约定。”

“哦?可是关将军要来投我?”袁绍露出一点点兴奋。

刘备摇摇头:“二弟现在北上,必被曹公所杀。所以我让他南下,与我会与汝南,同样可为将军效力。”袁绍闻言,不由得仰天大笑:“玄德公啊玄德公,无怪阿瞒这么看中你,果然有一套。”

汝南是袁氏祖地,遍地门生故吏。刘备说去汝南,用意自然是激化曹公的诸多“隐忧”之一,为袁绍创造“四方事起”之略。公则不甘心地追问道:“汝南如今被李通、满宠守得严谨,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刘备合掌笑道:“他们只能保住城池不失,外野可是山贼的天下。其中兵势最大的刘辟、龚都所部,与我有旧,可用。”

公则还要说什么,袁绍把青铜爵搁下,站起身来,右臂向上用力挥动。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意味着马上要宣布什么重大的事情。群臣不由得都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有一件事,恐怕你们还不知道。东山刚刚传来消息,孙策在会稽因伤身亡,他弟弟孙权在张昭、周瑜的辅佐下接任江东之主。”

这个消息在厅堂里爆炸开来。在场的人都纷纷交头接耳,面露惊讶。孙策在丹徒遇刺之事,早就尽人皆知,没想到他伤势如此之重,没过几天就命丧黄泉。

袁绍很享受臣僚们的惊讶,特意让他们议论了一阵,才继续说道:“东山的蜚先生说,孙策之死,与郭嘉脱不开干系,想必这是曹阿瞒为了消除南方隐患、专心与我决战所采取的手段。”说到这里,袁绍得意洋洋地竖起右手食指,点在眼角,“可惜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孙策一死,曹氏压力顿减,可也解放了另外一只猛虎。”

在座的幕僚皆非庸才,都立刻联想到了荆州的刘表。刘表和孙策可谓世仇,多年隔江互斗。此前刘表在荆州对袁曹之争按兵不动,就是因为受了孙策牵制。如今孙策一死,这头老虎该松口气,望向北方了。

“玄德公所言,大有道理。此前我军急于求成,以至有白马、延津之败。如今我军主力渡河,乌巢大泽已为我与阿瞒共有,决战已无必要。阿瞒想打,我就跟他耗!耗到‘四方有事’的时候,他就只能向我俯首称臣了。”

说到这里,袁绍不失时机地把右臂前伸,指向南方,声音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传我命令,诸军不要轻易深入,以乌巢为据点,慢慢压迫过去——至于汝南,就交托玄德公你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袁绍收到孙策去世的消息以后,就已经做了缓攻的决定,适逢议论延津之败,顺便提了出来。刘备这个老狐狸嗅觉灵敏,早早表态,既摘干净了关羽杀颜良的责任,又占了“四方有事”的一方,可谓是占尽了先机——好在他很快就要前往汝南,不然幕府所有的幕僚都要被他抢走风头了。

有心的幕僚注意到,孙策身亡的消息,是东山密报给袁绍的。也就是说,袁绍这个巨大的转变,实是出自蜚先生的谋划。所谓“四方有事”,说白了,就是董承计划的一个翻版。只不过把孙策换成刘表,刘备从徐州换到汝南。但这一次由袁绍发动,威力大不一样,俨然如天下霸主,号令四方,正搔到了他的痒处。无怪袁绍踌躇满志,改急为缓,甚至不再计较颜、文二将的损失。

想到这里,不止一个人在心中感慨:那个怪物对人心的把握,实在可怕。只有公则暗自发笑。刚才他那一番指斥,是故意为之。袁绍的性格,是要驳倒别人,才显出自己高明。有他故意唱起反调,袁绍采纳蜚先生的计划更是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