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尘封的回忆(第2/3页)

“不不不,亦非是湘雨姐姐……只是……伊伊想向老太爷询问一件事……”

“哦,这样啊,尽管问……”见伊伊似乎并没有受气,梁丘公放下心来,笑着点了点头。

只见伊伊微微吸了口气,在沉默了半响后,鼓起勇气问道,“老太爷,公羊氏沛公,可是伊伊的生父?”

“……”猛然间,梁丘公正要饮酒的动作停住了,意味深长地抬头望了一眼伊伊,方才还充满长辈对晚辈慈爱的目光顿时被凌厉的神色所取代。

“你……看了?——老夫不是不许你去看么?为何不听老夫的话?”默默地饮下杯中的酒水,梁丘公淡淡说道,平静的话语中隐藏着几分怒意,这让伊伊感觉面前这位相处十余年的老人变得有些陌生。

“不,不是的……伊伊……奴婢……我……”吞吞吐吐说了半响,伊伊最终选择了沉默。

自斟自饮数杯,梁丘公咂了咂嘴,望着面前书桌上的酒菜,平淡说道,“罢了,既然看了就看了吧……不过不许再问,日后也莫要再提,你就叫伊伊,是我梁丘亘的养孙女,是刑部尚书谢安的妻妾,跟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明白了么?”说着,梁丘公抬头望了一眼伊伊,那不怒而威的姿态,叫伊伊不再敢多问。

“是……”

“你先下去吧……”

“是……”

望着伊伊低着头默默走出书房,梁丘公微微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终归还是忍不住看了么?——啊,也是,都十几年了,也亏了这孩子能忍到如今……”

喃喃自语几句,梁丘公长长叹了口气,举起酒盏饮了一杯,眼前仿佛浮现出十七年前金陵城沦陷的那一刻……

金陵公羊氏沛公……

公羊沛……

好些年不曾听到这个名字了……

那个单凭一己之力,在冀京四镇的攻打下,死守金陵城长达数月,最终被先帝下令满门株连的南唐遗臣、太平军将领……

……

……

“敬儿,你就莫要入城了,率东军去追击太平军的薛仁!”

十七年前金陵城陷落的时候,正值壮年的东国公梁丘亘对当时尚且活着的二子,继承了兄长梁丘恭[东镇侯]爵位的梁丘敬这般说道。

“父帅?”作为当时年轻一代的大周骁将,梁丘敬不解地望着自家父亲,毕竟他们只是攻下了一处城门,金陵城中尚有不少反贼负偶顽抗。

“莫要多问,去!”梁丘公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是!——孩儿遵命!”梁丘敬抱拳领命,率领着两万东军前往追击太平军初代主帅薛仁,却不知,他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望着梁丘敬远去的背景,梁丘公身旁有一位年轻将领微微一笑,摇头说道,“这算是护犊么?”

这位看似年轻的将领,正是日后与梁丘公齐名的大周猛将,南军[陷阵营]的主帅,吕公,吕崧吕公博。

“什么?”梁丘公漫不经心地敷衍着。

吕公淡淡一笑,说道,“是因为清楚我军接来下要对城内的顽抗势力、甚至是城内的百姓展开屠杀,以平息陛下这数年的愤怒,是故叫小儿子回避么?——他终究还是要经历的,这种事……”

“就算如此,也不是眼下……眼下接触这种事,他还太早了!”

“是么?”吕公微微一笑,转头望了一眼金陵城远处的昏暗地带,叹息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挡了我军数月之久,陛下可是震怒已久啊,如今城陷,这金陵恐怕要遭受一番劫难……总归是天子震怒啊!——真不知今夜这座城池要死多少人……”

梁丘公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别人暂且不论,公羊一门是在劫难逃……”

“是啊……”长长叹了口气,吕公与梁丘公并骑策马在金陵城街道上,目光所见,整座金陵喊杀声震天,到处都是哀求周军将士以及南军的城中百姓,只可惜,大周的天子李暨早已发下残酷的命令,眼下的李暨,还不是日后谢安所接触的那位睿智君王,尚且是一位被太平军激怒了的暴君。

因此,尽管梁丘公与吕公觉得要针对呈现在眼前惨状做些什么,却也是无能为力,毕竟屠戳全城,那是大周天子李暨下达的皇命,由不得他们不从。

一炷香工夫后,梁丘公与吕公来到了公羊一门所居住的府宅。

在一声无言的叹息后,只见吕公一挥手,身后无数南军士卒涌入府邸,见人就杀,诚可谓是血流遍地,入目皆是尸体。

要知道,公羊一门的男丁大多早已战死在长达数月来的守城战役中,留下在府上的,皆是女眷以及一些尚未不晓事的孩子,可即便如此,南军也依然不手下留情,因为大周天子李暨被公羊沛挡了足足数月,那位盛怒的暴君要将金陵公羊一门满门处死。

公羊家府上区区女眷,区区家仆,如何挡得住训练有素的南军将士,不消片刻,便被斩杀殆尽,望着院落中那堆积如山般的尸骸,梁丘公与吕公对视一眼,均感觉有些羞愧。

不得不说,对一些手无寸铁的女眷展开屠杀,实在有违他们的原则,但是没办法,皇命如山,也正是因为这样,梁丘公才会叫小儿子梁丘敬回避这种残酷的事,带着东军去追击太平军初代主帅薛仁。

而就当梁丘公与吕公正要离开时,忽然院落内堆积如山的尸体内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婴儿哭声,扒开上面一具女性尸体,梁丘公这才发现,有一位妇人死死将一名看起来只有一两岁大的女婴抱在怀中,尽管这位妇人早已断气。

[怎么办?]

吕公用眼神询问着梁丘公。

“……”梁丘公默然将那名女婴抱起,抹去她脸上的血污,用商量般的口吻,低声说道,“能挡我大军数月,公羊沛亦算是难得豪杰,断其子嗣,赶尽杀绝,实在有损阴德,到此为之如何,公博?——一个女婴而已……”

吕公点了点头,继而皱眉说道,“伯轩打算如何安置这孩子?”

“来时,敬儿的妻媳已怀有身孕,就叫这孩子与我尚未降生的孙子或者孙女做个伴吧,你也知道,我梁丘家人丁不旺,府上冷清地很……”

“这样……”

事后,梁丘公与吕公很有默契地在天子李暨的面前隐瞒了那个女婴的事,事后查证,那名女婴正是公羊沛一名小妾所生。

而当时,前方芜湖一带又传来了梁丘公的小儿子梁丘敬毙命的消息,使得天子李暨大为悲痛,心中更恨太平军与南唐,在金陵再次展开一番屠杀,但凡是家中供奉着南唐皇帝刘氏灵位的,不问缘由,一概杀死,直到丞相胤公得知此事后实在看不下去,连同梁丘公、吕公等多位大将,这才请得天子李暨停止屠杀,可即便如此,当时的金陵也依然已是十室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