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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伙匪徒已被杀伤过半,余者还有六七个人,均被包围在了西侧院中,想跑是跑不掉了。然而棘手的是,信王已被他们抢到了手中。另外还有一个人质,是盈儿。盈儿是依照宗泽的安排,随张婆一起到驿馆来帮厨并照料赵榛起居的。匪徒发动袭击时,张婆正在如厕,幸免一劫。而盈儿正在信王赵榛房中送点心,便不幸与赵榛同时沦入了匪掌。眼下的情况是,里面的匪徒不敢往外冲,禁军也不敢往里打,双方形成了僵持状态。

宗泽听罢禀报,举目观察院落环境,一时没有开腔。

闾勍让那统领带着人向院里的匪徒喊话,警告他们已被重兵包围,顽抗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若能主动放下武器交出人质,可以法外开恩免其死罪。那统领回禀,方才已经喊过话,说的就是这意思。里面的回答是要他们放人可以,但必须谈妥条件,保证他们的安全,并且必须由宗泽亲自来谈。如若宗泽拒不出面,每过一刻时间,他们将割下赵榛身上的一个部件,初步决定先从耳朵割起。

闾勍怒道,岂有此理。命那统领着人再喊,如果信王少了一根毫毛,必将他们这帮匪徒全部凌迟千刀大卸八块。

这时一直在沉吟的宗泽说道,对付这帮亡命之徒,威吓恐怕不起作用。既然他们提出要谈,我们不妨就来个借梯上楼。说着,他招呼闾勍甘云凑近,交代道:可以如此如此。

闾勍甘云听了,有点犹豫。一方面他们认为宗泽之计可行;另一方面又觉得依计行动很难确保宗泽不受伤害。宗泽说,虎口夺食,岂能不冒点风险。正因比较冒险,方能出其不意。万全之策是没有的,夜长梦多,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尽快救下信王,别的问题不要多考虑。

闾勍甘云亦甚担忧再拖下去匪徒果真对赵榛下手,不敢再作迟疑,只好断然从命。

于是便依宗泽之计,先由那统领向里面喊话,说闾勍将军已经赶到,要与他们对话。然后又由闾勍喊话,称其全权代表宗留守,对方有何要求均可对他提出。

院里的回应仍是除了宗泽亲临,旁人一概免谈。

闾勍便说宗留守马上就到,让对方不妨先将条件言明,以便代为禀报。院里回道用不着这么啰唆,还是等宗泽来了再说。

如此这般地纠缠了若干个回合,就到了宗泽登场的时候。

宗泽来到院门前方站定,高呼老夫便是宗泽,你等有话请讲。

院里略微一静,旋即放话,说若是宗留守真有诚意,就请进院一谈,但是只许独自进院,不可带领一兵一卒。

宗泽说老夫可以只身进去谈,但老夫也有个条件,就是必须先看到人质安然无恙。

院里又略静了一会儿,回应道这个条件可以答应。

须臾,便见院落的大门洞开,杨大疤和另一个匪徒,一人用刀抵在赵榛的咽喉处,一人紧紧地挟持着盈儿,从房屋里走了出来。

这个侧院没有影壁,从院门外可以一望到底。宗泽举目观察了一下,高声喝道如此甚好,你等不要回屋,我们就在院子里谈。然后,便从容地迈步向院里走去。

其实,上述一番交涉,是双方都在使诈。在杨大疤一方,压根就没做交出赵榛之想,只是欲借机再拿下宗泽,为自己再增添筹码。在宗泽一方,也是根本就没抱什么谈判希望,乃是要与匪徒虚与委蛇分散其注意力,以便掩护甘云等人悄悄上房,所以诱使匪徒将赵榛、盈儿押至院中,为甘云等武林高手的迅疾出击创造条件。

现在双方的表面文章均已做完,就看谁能先声夺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接下来的一场生死搏斗,疾如电光石火,相当惊心动魄。

宗泽刚刚踏入那个侧院半尺,便有两个隐蔽在暗处的劫匪向他斜蹿过去。而就在同一刹那,已呈居高临下之势的甘云等官兵亦脱手甩出飞镖,紧接着即从四周的房脊上飞身而下,分头跃向各自的猎击目标。

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极其精准,分布在院中的劫匪,无一例外皆是先中一镖,接着又被凌空跃下的突袭者砸了个人仰马翻。

那两个蹿向宗泽的匪徒,当时已扯住了宗泽的衣袍,所幸负责保护宗泽的那两名卫士,手头没有出现一丝偏差。当那俩匪徒中镖翻倒正待挣扎起身之际,已被从天而降的两名宗泽的卫士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当然,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搏斗中,危情总是在所难免。

遵照宗泽之命,甘云在落地后的任务,是迅速夺回并保护赵榛。甘云落地后即抢步上去踢开已中镖倒地的杨大疤,护住了赵榛。然那杨大疤虽已负伤,却不致命。这厮的反应也是出奇地敏捷,他立时判断出此时欲夺回赵榛已很难,便果断地就势团身一滚,意欲趁乱去抢宗泽。

当时宗泽已经拔剑在手,正指挥着亲兵们奋勇解决顽匪,却不期杨大疤已手持利刃滚到其身侧,并用扫地刀法放倒了护卫在他身边的亲兵。这时杨大疤只要再奋力一扑,宗泽便成了他的猎物。

幸而他的那奋力一扑没能扑成。原因是正当他要挺身发力之际,他的一只脚突然被人死死地抱住。杨大疤连忙反手狠狠地给了那人一刀,却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出自甘云及若干宗泽亲兵之手的飞镖,已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洞穿了这厮的身躯。

待到闾勍率部冲进院子,匪徒们已经基本失去了还手之力。

顷刻之间,战斗结束。赵榛毫发未损安然获救。甘云及其手下的亲兵,只是有个别在搏斗中略带轻伤。在整个解救行动中,不幸遇难者只有一人,就是为使宗泽免遭毒手,奋不顾身地死死抱住了杨大疤脚腕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盈儿。

杨大疤那一刀扎在了盈儿的心窝上,并且扎得很深。

当宗泽趋至盈儿身边,将她轻轻扶起时,盈儿一息尚存,显然有话想说,却已发不出声。她是在与宗泽的静静对视中慢慢地合上眼皮的。那眼神中所包含的内容,除了宗泽,无人能懂。

面对着最后从盈儿眼睛中闪现出的一丝欣然的笑意,宗泽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