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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赵二人知道这事不能勉强,便退一步请求赵榛不妨在山寨多住几日,对当地的抗金形势做个考察。赵榛对此并无异议,于是他就权且在五马山逗留下来。

在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赵榛对两位义军头领的了解与日俱增,亦越加深切地感受到了当地军民对他的希冀,这使得他留身于此干一番事业的念头渐占上风。与此同时他也认识到,仅凭燕赵一带的义军实力,并不足以同金军抗衡,如无可靠后援,很难坚持长久。因而经过一番考虑,他提出,要亲走汴京一遭。

赵榛欲去汴京的表面理由,是去协商两河地区的联合抗金部署问题,实则他还有一个用意,就是借此摸清自己留在中原是否确有可为。

马扩与赵邦杰心知其意所在,盘算着正好可借力于宗泽。而且,他们也正欲同宗泽进行联络,乃对赵榛的想法欣然赞同。于是,他们便先期派人前往汴京,去与宗泽打了招呼,呈信表明了欲敦请信王坐镇五马山、壮大两河抗金声势、希宗帅鼎力支持之意,并告知了赵榛此行的日程安排和接头方式。而后,便派马扩的胞弟马拓带领若干精干弟兄,扮作行商模样,护送着赵榛,秘密地奔赴了汴京。

这便是信王赵榛此番潜回汴京的由来。

接到五马山的来函,得知信王确已安然脱险,而且即将来京的消息,宗泽亦是惊喜非常。

这些日子,对于下落不明而又传言纷纭的赵榛,不仅金军在找,赵构在找,义军在找,宗泽也在找。他积极寻找赵榛的主要目的,与马扩赵邦杰的目的基本一致,都是欲借助赵榛的正统皇室身份,广泛团结中原军民,形成足以与金军正面相抗的军事同盟和战略格局。不过,由于他对当前的政局和朝廷的意图掌握得更为全面透彻,他的考虑也就更为深刻。

他是看透了赵构既指望有人在北方挡住金军的进击,以确保其能够偏安东南,又唯恐有人借机坐大中原,与其形成分庭抗礼之势的。如果说没有赵榛从金营逃出这事,赵构的这个担心尚不太严重,那么,赵榛若果真已逃回,并且在中原竖起了旗号,他感到的威胁可就大了。论血脉,赵构、赵榛皆为皇子,均有资格继承大统。纵使赵构抢先一步建立了朝廷,却终究是流亡在外。而一旦赵榛坐居中原成了气候,那个变数,可就非常难说。

宗泽就是瞅准了赵构的这条软肋,而欲借赵榛的生还形成压力,迫使赵构放弃朝廷南迁计划,率师回京迎战北寇。所以,尽管赵构已通过冯振传下明谕,命他一旦得知赵榛确切下落务必即奏,并须将其速送行在,他却根本就没打算照章执行。

然而,找到赵榛后,如果就让赵榛留在汴京,却有很大的不便。一则是京城加信王这两个敏感因素结合在一起,会令赵构猜忌太甚,这对赵榛非常不利。二则是如此一来,宗泽的意图亦过于显露。皇上总是皇上,宗泽对于忤逆圣意的后果,不可能毫无顾忌。

而若是使赵榛暂时驻身五马山,倒不失为化解这道难题的一个权宜之计。因之得信之后,宗泽乃决定,对于马赵二人的请求,坚决予以配合。当然,到底能不能留住赵榛,最终还得取决于其本人的意愿。从赵榛目前的动作上,宗泽不难看出,赵榛当下的心态,一是尚在犹豫徘徊;二是已经有所倾向。他估计,在此基础上,争取其下定决心留驻中原,应当说是问题不大。

据马拓派出的前站人员传信,赵榛一行大约于今天上午抵京,接头地点是外城东北的白石客栈。以赵榛之亲王身份,宗泽本当亲去迎驾,但考虑到因为出于诸种缘由,赵榛此番是秘密赴京,迎接的动静宜小不宜大,另外与姚三保面晤之事已经安排在先,在时间上也不好再做调整,宗泽便派了宗颖代其前往奉迎,同时安排了宿向荣恭候于城里的都亭驿馆。

信王府已在战乱中被毁得不成样子。就算那里尚可勉强住人,出于保密原则,现在赵榛也不便回府居住。因而宗泽便命宿向荣抓紧着人收拾一番,将都亭驿馆这座条件较好的官方驿馆,辟为了供赵榛专用的临时住所。

当日,宗泽由殷家岗回到开封府后,听宗颖报称,赵榛一行已顺利接到,心下甚慰。草草用过晚饭,他便叫上闾勍,一同去都亭驿馆拜见了赵榛。双方初见,未便深谈。又因赵榛在旅途中罹患风寒,身体不适,宗泽当时就未多扰,只是做了些礼节性的问候,并就其生活、警卫等事宜对有关人员下达了指示后,即与闾勍告退而出。

在告退前,宗泽强调了一点:为确保安全计,请赵榛不要擅自外出。

他之所以要强调这一点,盖因此时已临近留守司与阴谋叛乱者的决战之日,他唯恐因赵榛的行踪为外界知晓而横生枝节。对于赵榛的利用价值,叛乱分子肯定不会忽视。这种潜在的危险不得不防。然因平叛机谋须高度保密,眼下却不便对赵榛敞开来谈,所以宗泽对此便只是笼统地说,汴京城里尚有些不安定因素有待清除,没有去作详尽解释。

而赵榛虽也明白当前自己的处境微妙,各方势力都在打他的主意,却终因恃着汴京如今仍为宋朝天下,并未在头脑里将警觉之弦时刻绷紧。这就导致他在数日后的八月十五之夜,到底是招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劫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