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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来还有这段缘由。”这件事宗泽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觉得此说不无道理。倘若果真如此,那么蔡京藏宝一事便是子虚乌有了。但他旋即思忖,这也只是邯兆瑞的一种猜测,而且除非亲眼所见,谁又能肯定当时掩埋的一定是废钱?于是又接着追问了一句,“当年掩埋废钱的地点,邯公可有耳闻?”

“这个确实没听说过。只听说当时戒备森严,里里外外由禁军设置了好几层警戒线。”邯兆瑞面含歉意地答道。

“嗯,打扰邯公了。”宗泽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结束了问话。尽管邯兆瑞并没提供出什么具体线索,但宗泽从他所谈到的情况中,已经受到了启发。这让宗泽满意地感到,这次回访不虚此行。

通过前后两次接触,并参考宿向荣的调查材料,宗泽对邯兆瑞这个丝绸商的总体印象不坏,认为像他这样顺从听话不逾大格者,在商人堆里就算是比较本分的了。因而此时的宗泽,丝毫没有对其言之真伪产生怀疑,更不曾想到,邯兆瑞那敦厚谦恭的外表背后,还另有一个身份——民间秘密组织天正会的核心成员之一。

再具体点说,这个邯兆瑞,就是数年前在祥符县与曾邦才结成莫逆之交,后来又被草庐翁拉进天正会的那个杂货店店主。

送走宗泽等人,邯兆瑞让马德发自去忙他的杂事,他独自踅进了内院正房的西套间。他要在这里静静地回想一下方才与宗泽的谈话,特别是涉及蔡京宝物的那番对话,检点一下其中有无纰漏。眼下天正会谋划已久的大事正处在蓄势待发的节骨眼上,出不得半点差池。那些蔡京秘藏的珍宝,更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它落到宗泽手里。

从各种迹象上看,宗泽的回访是个正常举动,没有什么特殊用意。自己在各种场合中的表现亦无不妥,且显然博得了宗泽一定的好感。总之在宗泽的眼里,他邯兆瑞应当说是没有任何值得怀疑或戒备的理由。肯定了这一点,邯兆瑞便将脑筋放到了蔡京秘藏珍宝的事上。那事宗泽提得很突然,他应付得不免仓促,他得再想想他的回答是否妥帖。

在听到宗泽提出那个问题的瞬间,邯兆瑞虽是表面上声色未动,心头却禁不住一跳。原因是宗泽向他打探其事,还真是在无意间问对了人。有关蔡京藏宝秘密的线索,真正的知情人很少,而邯兆瑞恰恰就是掌握着某种线索的少数人里的一个。探明那批珍宝的下落,是他迁进汴京后配合草庐翁所做的第一件大事,也是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着出现柳暗花明机遇的一个未遂之愿。

那件事在当年本来是可以神鬼不觉地搞定的,因为其事的关键人物夏永济,当时已在他们的监控之中。夏永济曾应邀到祥符县去为一家大户做过石碑,其家小随其在祥符县住过一段日子,他们还都曾到邯兆瑞的杂货店买过东西。夏永济未必会对邯兆瑞有什么印象,但邯兆瑞及其账房马德发,却都记得夏永济一家人的模样。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后来草庐翁才将负责监视夏永济行踪的事交给了邯兆瑞。

按照他们的预定计划,原是欲将事情做得从容一些。却不料心狠手辣的蔡京派遣杀手甚速,逼得夏永济仓皇遁逃一去无踪,致使一桩原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一下子变得茫然失控。面对这个糟糕透顶的变故,邯兆瑞沮丧地以为,那批珍宝的下落,恐怕从此便成了一个无从破解的旷世之谜。但草庐翁在冷静思索之后,制定了若干补救措施,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让他做好准备,守株待兔。

对于草庐翁的心计,邯兆瑞是相当信服的,他能在短短数年时间里迅速发迹于汴京,就是得益于草庐翁的指点和帮助。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却没对草庐翁的谋划抱多大希望。他虽是遵嘱将该做的事都做了,却不太相信那只断线的风筝日后还有自动飘回的可能。直到前几日马德发神色诡异地告诉他,已发现并确认夏永济重现京城,他才一面不胜惊喜地额手称庆,一面对草庐翁的深谋远虑越加折服。

夏永济重现京城,意味着蔡京藏宝之谜即将浮出水面。这条失而复得的线索极其珍贵,邯兆瑞不希望在捕捉这条线索的过程中再横生枝节。可偏偏在此时,宗泽也惦记上了那些宝物,这可有点不妙。宗泽虽然对往年旧案的来龙去脉不知就里,但这个老家伙的能耐不小,假如他真要下功夫摸查,说不定会引起多少麻烦。

这个危险必须排除。所以当邯兆瑞听得宗泽的问话后,在尽量镇定地虚与委蛇的同时,就急中生智地抛出了那个所谓的以讹传讹之说。

这样回答宗泽对不对呢?邯兆瑞反复琢磨,觉得比较得当。因为,朝廷于宣和四年销毁废钱乃确有其事,以此来转移宗泽的注意力亦最顺理成章。而且也只有采用这种偷梁换柱的办法,才能将宗泽引入歧途。看来宗泽是相信了他的话,那么就让宗泽围着那些废钱忙活去吧。邯兆瑞想到这里不由得无声地一笑,觉得自己经过这几年的耳濡目染,还真是从草庐翁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至于如何找到夏永济,似乎已不算是个多么难办的事。虽然他目前尚隐身于茫茫人海,虽然他的自我保护意识极强,但只要他回到汴京,那就是在劫难逃。这是草庐翁通过对其人的综合特征分析早已料就的。如果说邯兆瑞此前对草庐翁的这个推断还一直将信将疑,那么现在他已心悦诚服地将此视为必然。诚然,夏永济具有着狐狸般敏锐的嗅觉,然而恰恰是这种敏锐嗅觉,将引导着他自动上门。因为在邯兆瑞的这座宅院里,有一份诱饵,已经为夏永济准备了多年。

这份诱饵,便是夏永济正在苦苦寻觅的女儿夏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