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梦(第5/28页)

但是呢,咱都知道,判断一个政治人物,听其言很重要,但观其行更重要。漂亮话谁都会讲,从古至今的皇帝,再烂的皇帝,也能讲两句人话,但是,能在说人话的同时干人事,那就没几个了。

中国历史上的百姓痛苦在哪?就痛苦在这了。统治集团的言语都是很光鲜的,皇恩都是浩荡的,政策都是仁义的,但是,真落实到实处,才发现全不是什么那么回事。无怪乎元曲里有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听其言观其行,听杨广的言,我们必须说,好皇帝,为人民着想,比他老爸也不差哪去,但是,要观杨广的行,隋朝百姓就只能苦笑而已了。

杨广是怎么弄的呢?《资治通鉴》的记载是这样的:

“三月,丁未,诏杨素与纳言杨达、将作大匠宇文恺营建东京,每月役丁二百万人,徙洛州郭内居民及诸州富商大贾数万户以实之”;

“敕宇文恺与内史舍人封德彝等营显仁宫。南接皁涧,北跨洛滨。发大江之南、五岭以北奇材异石,输之洛阳;又求海内嘉木异草,珍禽奇兽,以实园苑”;

“五月,筑西苑,周二百里;其内为海,周十馀里;为方丈、蓬莱、瀛洲诸山,高出水百馀尺,台观宫殿,罗络山上,向背如神。北有龙鳞渠,萦纡注海内。缘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楼观,穷极华丽。宫树秋冬凋落,则剪彩为华叶,缀于枝条,色渝则易以新者,常如阳春。沼内亦剪彩为荷芰菱芡,乘舆游幸,则去冰而布之。十六院竞以淆羞精丽相高,求市恩宠。上好以月夜从宫女数千骑游西苑,作《清夜游曲》,于马上奏之。”

……

杨广是怎么说的?“今所营构,务从节俭,无令雕墙峻宇复起于当今,欲使卑宫菲食将贻于后世”,杨广是怎么做的?“…穷极华丽”;杨广是怎么说的?“民惟国本,本固邦宁,百姓足,孰与不足!”,杨广是怎么做的?“每月役丁二百万人,徙洛州郭内居民及诸州富商大贾数万户以实之”……

好吧,杨广说的是一套,但做的是另一套,他口口声声要节俭,不能扰民,但是,真做了起来,就是穷极华丽,就是月征二百万。

这说明了什么呢?有人说这说明杨广压根就是个昏君,你看,他跟胡亥二世有何区别?胡亥二世上台后不也是兴建阿房宫,大兴土木吗?

必须说,杨坚给杨广打下了一个非常坚实的基础,“衣食滋殖,仓库盈溢。受禅之初,民户不满四百万,末年,逾八百九十万,独冀州已一百万户”,也就是说,杨广可以折腾,隋朝有这样的国力供他折腾。杨广为什么要折腾呢?首先,当然是要享受,在老爹眼皮子底下过了35年的穷酸日子,不要说王子了,普通人也受不了,如今老爹死了,不享受享受,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坚持吗?但是,大家也别以为杨广就跟胡亥一样,就只为了享受,更重要的是,通过大兴土木,通过把排场搞大,他要传递一个政治信号——什么信号呢?

天朝上邦的信号!

面子外交Ⅲ——得了面子,丢了银子

到了大业六年,杨广迁都的效果终于表现出来了。杨广为什么迁都洛阳?是为了展现霸气用的;杨广要向谁展现霸气?当然不是隋朝百姓,而是四方蛮夷。

《资治通鉴》说:

帝以诸蕃酋长毕集洛阳,丁丑,于端门街盛陈百戏,戏场周围五千步,执丝竹者万八千人,声闻数十里,自昏达旦,灯火光烛天地;终月而罢,所费巨万。自是岁以为常。

(朋友们,什么叫排场?这就叫排场!当然咯,排场是要靠钱砸出来的。杨广同志的可恶在于,他居然拿花钱砸排场当成了常务工作。)

诸蕃请入丰都市交易,帝许之。先命整饰店肆,檐宇如一,盛设帷帐,珍货充积,人物华盛,卖菜者亦藉以龙须席。

(这就要让蛮夷们看看,我天朝上都是如何繁盛)

胡客或过酒食店,悉令邀廷就坐,醉饱而散,不取其直,绐之曰:“中国丰饶,酒食例不取直。”胡客皆惊叹。其黠者颇觉之,见以缯帛缠树,曰:“中国亦有贫者,衣不盖形,何如以此物与之,缠树何为?”市人惭不能答。

(牛皮吹多了,总是要吹破。请人喝酒不用钱,美其名曰“中国丰饶”,但是,人也不傻呀,也是到处转过,见过世面的啊,也知道中国有穷人啊,有“衣不盖形”的啊,你用“缯帛缠树”,不是糟蹋东西么?)

有人说这也太折腾了吧?对咯,确实折腾,但是,杨广认为,折腾得有道理,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是他的政治理想——花点钱算什么?

于是,一手主导了这些的裴矩,自然是大大的讨得了杨广的欢心。有一次,杨广就对朝臣们说啊:“裴矩大识联意,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未发之顷,矩辄以闻;自非奉国尽心,孰能若是!”

这话的意思,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裴矩啊。大家想,杨广都那么说了,裴矩还能不得宠吗?

但是,我们必须问一下,裴矩这么干除了满足一下杨广的虚荣心,对国家还有哪些帮助呢?他干得比长孙晟好还是坏呢?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弊大于利;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干得坏。

同志们,我们外交的目的是什么?用现代国际关系的理论来说,外交的目的,归根结底,是要得到实际利益的。

咱知道,中国历史上,有很多游牧民族袭扰内陆的例子,早年的匈奴,西晋之后的五胡,隋唐的突厥,宋朝的契丹、党项、女真、蒙古,如此等等;游牧民族为什么要来袭扰内陆呢?道理很简单,有好处啊。大家想,这些人骑着高头大马冒着生命危险,在大漠中杀进杀出的,要没点好处,谁愿意干?所以说,游牧民族之所以喜欢打仗,是因为不抢不打,他们活不了,他们是最原始的生存方式,经济生产和经济掠夺相结合。农耕民族为什么比较太平?因为我们的经济模式是以生产为主,至于掠夺,我们掠夺谁去?那些游牧民族比我们穷多了,他们的财产也就是一些牧养的牲畜,还有啥?

中国历史上也有些所谓的雄杰之主,譬如汉武帝之流,他们很豪迈,认为不能被人家打着玩,我们得打人家去;汉武帝就先后任用了卫青和霍去病去攻打匈奴。效果好不好?从战争层面上说,当然是不错,毕竟匈奴就此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缓过劲来。但是,如果算一下收益成本比,我们会发现,亏大发了,我们打仗花了那么多钱,折腾了那么多人马,到最后,可曾得到什么经济利益?没有是不是?甚至,汉武帝后来还落了个“穷兵黩武”的把柄,后世也有人认为,他的这个“武”导致了西汉走下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