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历史的审判(第4/10页)

随着暴动计划的展开,弗里克和帕纳接到的任务是控制警察机关。但是他们最终在警察指挥部被捕。法官奈德哈德提出了一系列证据,证明弗里克事先得到消息并在暴动中起着关键作用。对此,弗里克闪烁其词,支吾遮掩,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所有这一切似乎并未使希特勒大伤脑筋。他后来任命弗里克为第三帝国内务部长。弗里克在担任这一职务期间发挥着急先锋的作用,为纳粹政权犯下了累累罪行。

到了审判第二周,改建的陆军学校法庭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法官奈德哈德对于胡言乱语,对于有时出现的恶意旁敲侧击听之任之,不加阻挡,因而引起不满。“人们感到一场雷雨即将来临。”《慕尼黑-奥格斯堡晚报》上的一个新闻栏目这样评论道。巴黎《时代报》甚至把法庭上的气氛形容为“雨暴风狂”。17《纽约时报》写道,有些魏玛共和国的支持者们“称这次审判是有史以来在德国举行的最丑恶可耻的审判”。18

政府部门也开始变得忐忑不安。在希特勒的猛烈抨击迫使他们采取守势以后,3月4日,他们召开了巴伐利亚部长会议(实际上就是政府内阁),会上不少人紧张焦虑得直搓手。让他们感到失望不安的主要原因是奈德哈德在法庭上的表现。他成了与会部长们嘲笑抱怨的对象。内务(警务)部长弗朗茨·施维耶博士说,他不断收到国防军和巴伐利亚州警察部队的投诉,抱怨法官对于法庭上一些人诽谤他们的行为不加制止。有位部长指出,奈德哈德曾经说过鲁登道夫是德国培养出的最优秀人物,不由得使人猜想这位法官要宣布鲁登道夫无罪。还有一位部长表示,显而易见“这位法官有失公正”。有人指出,被告正在享有过多的自由。他们的房间总是敞开着,伙食讲究,每天在庭院里自由活动两个小时,还可以随时接待来访客人。韦伯甚至还享受过“周日度假”待遇,在慕尼黑市里周游一天。最后司法部长弗朗茨·古特纳承认他同奈德哈德会见过几次,并且知道人们对于他允许希特勒“连续发言数小时”19感到不安。(尽管古特纳对这次审判持有保留意见,他后来在第三帝国时期还是做了希特勒的司法部长。)

与此同时,这次审判正在变成令人不可意料的冒险活动。在审判进行到第二周的星期四时,《福斯日报》写道:“发自希特勒-鲁登道夫审判法庭上的报道读起来好像是分期连载的长篇小说。”20这家报纸有所不知,在几个小时之内审判过程又将富有戏剧性地进一步陷入低谷,人们一直被压抑着的情绪突然间爆发出来。好战的律师科尔又成为此次事件的煽动者。科尔当时针对检察官施滕格莱因的办公室在涉及另一个诉讼委托人的案件中滥发逮捕证的做法颇有怨言。21他指责施滕格莱因的办公室对“疯狂抓捕活动”情有独钟。这一下让施滕格莱因无可容忍。他暴跳如雷,使审判过程暂停下来。“在这次审判过程中,我三番五次成为恶意中伤的目标,有时简直是人身攻击。”他几乎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这样说道,“我始终控制着自己的反应,千方百计使审判过程严肃地顺利进行。我极力避免说话带刺,伤害别人。可是我受够了!今天你们也太过分了。……从今往后我绝不参与使我的个人荣誉不断受到如此攻击的法庭审判了。埃哈德先生,请你主持法庭审判吧。”

施滕格莱因怒气冲冲地大踏步走出了法庭。当施滕格莱因从面前走过时,科尔讥笑道:“能接替你任州检察官职位的人多得是。”22

“太过分了!”法官奈德哈德气急败坏地说道。甚感难堪的审判长把审判延至第二天继续开庭。

施滕格莱因的过激行动立即成为头版新闻。“对希特勒的法庭审判突然中止。”《福斯日报》头版新闻报道宣称。“你们太过分了。”这家报纸的专栏作者以大字标题这样写道。境外报纸也在关注此事。他们认为检察官愤然离去表明,奈德哈德控制审判现场的能力有限,并将其视为德国司法系统的有失颜面的日子。显然审判长没有控制住审判现场,也缺乏镇住个性很强之人的信心和能力。年轻的副检察官汉斯·埃哈德对施滕格莱因的举动大吃一惊。他认为那是一种战术上的失误。“他应该猛拍桌子,对法官大声呵斥,”埃哈德说道,“不过他很可能在冲突中落败。”23

第二天律师科尔赔礼道歉(略作表示),检察官施滕格莱因又回来主持审判。人们又可以再度关注下面这个审判核心问题:卡尔、洛索和塞瑟尔在暴动阴谋中究竟被卷入多深?对希特勒的法庭审判原计划持续两周,现在看来要进入第三周了,主要是回答上述问题。

希特勒采取的以有效进攻为最佳防守的策略正在奏效。他白天站在法庭前面小小的被告席上四处张望,每天晚上在简陋的军官学员房间里阅读大量有关他的法庭审判的新闻报道,希特勒可以看出事情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连续两周大张旗鼓地指责和揭露卡尔、洛索和塞瑟尔,已经极大地赢得了新闻团体和公众舆论的信任。检察官施滕格莱因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必须采取相应措施。在周末,众人期待的堤坝终于决口了。施滕格莱因宣布因卡尔、洛索和塞瑟尔涉嫌犯有叛国罪,决定对他们三人进行调查。法庭审判已经正式变成慕尼黑一家报纸后来所说的“两种不同民族主义者之间的较量,一方是以卡尔为核心的老派民族主义者;另一方是以备受崇拜、上帝派来的领导者为核心的具有种族主义倾向的新派年轻民族主义者”。24接受调查的执政三雄原本在镇压希特勒暴动行动中发挥过重要作用,有望出示针对希特勒最为不利的定罪证据,以其誓言、制服和责任代表着现存社会秩序。但是眼下他们却可能面临被指控犯有叛国罪。

这使得检察官面临着一个奇怪的困境:他刚刚开始调查其犯罪行为的这三个人却是他此前传唤来的证人。正如一家报纸后来在那一周内以大字标题描述的那样,这是“一场奇怪的审判”。

3月10日,星期一,即在审判进行到关键第三周的第一天,每个人都欣喜地发现天气转暖,积雪消融。25然而即使春天在招手,法庭审判也很有可能因执政三雄陈述的对抗性证词而变得昏天黑地。无论他们讲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会对政府的权威产生或好或坏的影响,对巴伐利亚州在德国公众中的声誉以及对他们自己也会产生好坏不一的影响。他们的现场表现如何,完全取决于一个人。此人正坐在那里察言观色,了解动向,伺机猛扑,将他们逼入困境。此时法庭审判已经变成一场高风险的“抓把柄”游戏,其政治意义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执政三雄在希特勒布下的共同犯罪之网里陷得越深,希特勒的行市涨得就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