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啤酒馆暴动(第5/7页)

市民啤酒馆里,黎明的曙光映照着一片充满绝望、有些狼藉破败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着香烟烟气、夜晚的灰埃和疲惫的情绪,一些人围坐在餐桌旁,另一些人躺在拼在一起的椅子上。”一位名叫汉斯·弗兰克,参加暴动的年轻人后来回忆道。23希特勒早餐吃的是两个鸡蛋,一片肉馅糕,外加一些茶水。24鲁登道夫默不作声地坐着,“仿佛是一尊坐在宝座上发怒的战神”,啜饮着红葡萄酒,吃着早餐。25奇怪的是,讲台上摆着14605万亿德国马克26。原来那是希特勒从两家政府指定的印钞厂中“征用”来的钞票。纳粹窃贼从一家犹太人老板的帕库斯兄弟印刷厂窃取了数笔资金后,及时地开了一张收据,但是从未偿还其中的任何一部分资金。希特勒声称取走那些钱“是为了提示一下曾经没收德国人民价值数千亿金币财产的(1918年)那场革命”。27希特勒利用那些现金支付一些战斗联盟部队的军饷,大约每人两美元。每个士兵还领取两升啤酒(超过半加仑),这在巴伐利亚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啤酒馆乐台上一个准军事组织的乐队在直接命令下闷闷不乐地鼓噪出几支不冷不热的进行曲,试图提振士气,却已枉费一番功夫。

希特勒开始意识到局势孤助无力的严重性。前天晚上他还以感情用事的典型越权态度对鲁登道夫及其他暴动同谋者说:“如果这次成功那就好。如果不成功,我们都要把自己绞死。”政治和生命对于希特勒来说都是成则拥有一切,败则一无所有的冒险活动。他只根据大获成功或遭到惨败这两点思考问题。因为持有这种二元论世界观,希特勒经常讲一些非此即彼的话语,总是在大谈“只有两种可能性”。所以便有暴动最初那种兴致颇高的宏伟行动目标:在英勇的“全国起义”支持下向柏林勇敢进军,以及另外一种凄惨的局面:彻底失败,自杀身亡。眼下希特勒仿佛看到了无底深渊。除了罗姆目前毫无意义地占领洛索指挥部大楼以外,希特勒只有一计可施:陆军学校哗变。在罗斯巴赫中尉的率领下,几乎所有的军官学员都满怀热情地投身到他们了解到的祖国解放运动中去。他们把学校指挥官软禁起来,组建了一支可观的部队,被命名为“鲁登道夫团”。他们在军乐队演奏的乐曲旋律中顶着轻飘的雪花,穿过城区向市民啤酒馆进发。身穿整洁军服的帅气军官学员同啤酒馆里乱糟糟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他们在黎明时到达那里,接受了鲁登道夫的正式检阅和慰问。像以往那样,希特勒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军官学员都是被动的听众。他发表了激昂慷慨的简短演说。在最后举行的一个短暂仪式上,年轻军官们宣誓效忠鲁登道夫。然后他们再度出发。这次是试图攻占位于马克西米利安大街上的卡尔总部。

短暂的成功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希特勒、鲁登道夫和其他暴动领导者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在楼上的一个房间里围坐在一起,思考着自己的选择。有关国防军和巴伐利亚州警察部队占领慕尼黑一带战略要冲的消息不断传来。距市民啤酒馆西边数百英尺伊萨尔河上的路德维希大桥也被他们占领了。这座大桥是连接市民啤酒馆和慕尼黑其他地方的唯一通道。有人建议朝相反方撤退到大约40英里外支持纳粹的罗森海姆镇。鲁登道夫愤怒地驳斥了这一提议。“这场运动绝不能作为阴沟里的街道垃圾草草收场。”他咆哮道。希特勒心里另有打算。作为一名宣传鼓动行家,他要打出最后一张底牌:争取公共支持。如果政变发动者们能够动员广大公众参与他们的事业,仅仅凭借人员数量优势和大众热情就可以逼退企图阻止政变的势力。这是希特勒进军柏林幻想曲的一个变奏曲。最好的出路看起来就是把事业交给人民大众,直接在慕尼黑中心发动人民大众。然而,巴伐利亚警察部队几乎肯定要进行抵抗,鲁登道夫的个人安全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可是当希特勒告诫这位将军应尽量躲避危险时,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我们要进军!”28

快到中午时,从乡村地区调集来的战斗联盟部队直接奔赴市民啤酒馆。随后在这家啤酒馆外面排成了一个长长的阅兵式队列。他们十二人或六人排成行,按照各自的准军事组织隶属关系组成三个连。联盟高地在右侧,冲锋队在中间,希特勒突击队在左侧。29他们大多数人均持有武器。希特勒声称当时下令武器一律退出弹药,不过其他证据表明此言值得怀疑。有一种武器肯定已经子弹上膛,后来还派上用场。那就是架设在行军队伍中间一辆卡车上的机关枪。卡车上插着所有参战的战斗联盟部队旗帜,满载着武装人员。有人还爬上了车顶。

除战斗人员外,行军队伍中起初还有许多夜间抓到的人质。戈林把这些不幸的人质安插在行军队伍中,将他们既视为人体盾牌,又视为打击对象。除了政府官员和夜里随意抓来的犹太人以外,戈林突击队在早晨突袭市政厅时还把身为社会民主党成员的市长,以及七位身为社会党人和共产党人的市政会成员扣为人质,因为他们拒绝在市政厅塔楼上悬挂纳粹党旗。他们也被塞进了行军队伍中。“只要反对派开了第一枪,”戈林气势汹汹地说,“我们就处决这些人质。”这一命令很快又变了。“市政会成员的脑袋应该用枪托砸烂。”希特勒起初支持戈林的举措,但是鲁登道夫坚决持反对态度。他下令让人质离开行军队伍。30有些人质后来被突击队的贝希托尔德和莫里斯带到了慕尼黑城外的一片森林里,等待枪决。几个人质被迫脱下衣服交给逮捕他们的人,后者打算化装返回慕尼黑。这些人质最终都被释放了。31

中午,行军开始了。长长的队伍缓慢走出市民啤酒馆,活像一支步伐不协调的杂牌军。有些人穿着军装,另外一些人没穿军装。“他们看上去倒像一支送葬队伍,而不是行军队伍。”有位目击者这样说道。但是当老兵和新兵找到了自己的行军节奏时,他们的行军部队又变得整齐起来。走在队伍前面的是手持纳粹万字旗和其他旗帜的旗手,一路上不时地遇到一些小规模战斗。接下来现身的便是一些吸引眼球的重量级人物:希特勒、鲁道夫、舒伯纳-里希特、戈林、克里贝尔、韦伯博士和冯·德弗德滕。32希特勒后来声称,这些领导成员率领行军队伍前进的意图是一旦爆发枪战,他们也在首先遭到打击的对象之列。33这些重量级人物,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将成为一大看点。正当他们站队时,舒伯纳-里希特挽着希特勒的胳膊说:“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