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万历皇帝与最怪异的战争(第5/6页)

虽然如此,他们在军事上的布置却周密而完善。该文告发布的第二天,努尔哈赤挥军西进,次日便一举拿下大明辽东重镇抚顺。统兵三千人的抚顺游击将军李永芳投降,后来成为努尔哈赤的孙女婿——额驸,就是我们熟知的驸马。

一周后,率兵驰援抚顺的广宁总兵及其所部一万余人全军覆灭,生还者十二人。史书记载:消息传来,“举朝震骇”。(《明史》卷二百三十一,张承胤传)

这时,大明帝国天子万历皇帝和他的臣子们才知道:战争开始了。

此时此刻,帝国最高军事领导机关兵部——相当于我们今天的国防部——却没有人主持工作。原因是,早在两个月前,代理国防部长的那位第一副部长——兵部左侍郎崔景荣,曾经屡屡上书皇帝,请求退休,却被居深宫数十年不露面的皇帝置之不理。于是这位代理部长便封存好国防部大印,自说自话地退休回老家了。就此,导致帝国国防部迄今无人主持工作。

据说,皇帝已经有很长时间不补充各级各地政府官员的缺额了。有统计数字说,中央各部门的官员缺额已经达到70%,而地方省、市、县各级官员缺额也达到50%。之所以如此,有人认为是因为这些缺额官员的工资俸禄,可以由皇帝收归大内。

八个月以后,即大明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二月,大明帝国才终于将讨伐努尔哈赤的各项事宜,大体上安排到位,就此,发生了影响重大而深远的“萨尔浒之战”。

大明方面的前敌最高统帅名叫杨镐,是一位很难准确界定其胆识才略的方面大员。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当年那场抗倭援朝战争,就是在此人领导下打得莫名其妙的。如今,帝国再也找不出更加合适的统帅人选了,情急之下,请他出山。另外一位次重要人选——新任辽东总兵官,则由李成梁将军的二公子李如柏将军出任。而恰恰就是这位李如柏将军,娶了努尔哈赤之弟舒尔哈齐的女儿,并生育有一子。于是,辽东人民只好无可奈何地传唱歌谣曰:“奴酋女婿作镇守,不知辽东落谁手?”

出征之前的誓师大会,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其情形令即将奔赴战场厮杀的将士们心情郁闷。

象征大将之威的屠牛刀根本没有开刃,使本来应该挥刀就能斩断的、用来祭天的牛脖子竟然再三再四地割不断;驰马试槊是这种典礼中必有的古老节目,意在宣扬武威鼓舞士气,谁知,一位将军跨上骏马刚刚挥舞起来,那槊头就在已经朽烂的槊杆上折断坠地。

最高统帅的军事部署则更加令人绝望。出征前,大明帝国号称调集了四十七万全国精锐部队,准备以泰山压卵、牛刀杀鸡之势,一举割断努尔哈赤的喉咙。实际到达指定位置的部队则大约为十四万左右。相对努尔哈赤的六万兵马,这已经占据了人数上的压倒优势。谁知,我们的大军统帅可能在说给别人听的宣传中产生了错觉,真的以为自己指挥的是四十七万大军。于是,置兵合则强、兵分则弱的基本道理于不顾,下令化整为零,将十四万人分拆为四路大军,分进合击。结果,自然变成了努尔哈赤在每一路大军面前,都占据了绝对优势。努尔哈赤也就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方针,采用了完全符合现代军事理论的战法——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

战争进程大体如下:

截至二月中旬,明军陆续集结到宽甸、辽阳、沈阳、开原铁岭间四个地方的部队约为八万八千五百九十余人;此外,还有朝鲜军队一万人左右,叶赫部一万五千人,共计十一万三千六百余人;再加上其他土司、镇道的游兵散勇,明军总体上有十四万人上下。相对努尔哈赤的六万人马而言,这仍然是一支压倒性的力量。

问题在于,这些部队仓促集结在四个地点,而这四个地点散布在一个长达四百里的扇面上,各点之间山高水长、地形极其复杂,彼此很难相互呼应支援。此时,万历皇帝和中央政府完全不管千里之外的实际情形,每天只是用最高一级信号旗——红色信号旗催促进兵,于是,前敌最高统帅只好命令四路部队分头前进,在宽甸、辽阳、沈阳、开原铁岭间的四百里扇面上齐头并进,向兴京—赫图阿拉做球心状运动式攻击,希望能够达成分进合击的战役目标。

这四路大军是:

南路由辽阳总兵刘綎为统帅,于宽甸经由董鄂路即今日之辽宁省桓仁县,北向攻击兴京—赫图阿拉的东南侧。此路明军人数约一万人,号称四万,一万人的朝鲜军也划归此一路。后来,战争结束后,努尔哈赤坚定相信,这一路就是有四万多人。

中路右翼以辽东总兵李如柏为统帅,由皇帝亲自点名任命。此路由辽阳出发,经清河东向攻击兴京—赫图阿拉的正面。此路大军人数约二万五千人,号称六万,战争结束后,努尔哈赤宣布战果时,也认为该路敌军为六万人。

中路左翼以山海关总兵杜松为统帅,集结于沈阳,沿浑河河谷出抚顺,经由苏子河河谷,会同中路右翼军李如柏,共同攻击兴京—赫图阿拉之正面,此路大军兵力约三万人,号称八万。

北路以开原总兵马林为统帅,约一万人,加上叶赫部落的一万五千人,兵力约二万五千人,号称四万人,任务是集结于开原铁岭之间,出三岔儿堡——抚顺东北九十里处,进入苏子河流域,攻击兴京—赫图阿拉的北侧。

约定各路部队于二月二十一日分别由各自集结地同时出发,三月二日中路左右翼两军会合于二道关,又名尚间崖,然后,四路大军以炮声为号,齐头并进攻击赫图阿拉。

当时,据说是为了在心理上起到恐吓的作用,大明军队号称四十七万,并且基本没有进行有效的保密工作,致使努尔哈赤对明军在行军路线、行军时间、部队统帅人选等方面了如指掌。因此,当杜松所率领的中路左翼大军,从沈阳出发,沿浑河河谷经抚顺进入苏子河河谷时,努尔哈赤已经知道这是一支号称八万、实则三万的部队,于是,努尔哈赤调动全部六万八旗部队,将第一次打击对准了杜松所部。

三月一日,杜松于漫天大雪之中,饮酒赏雪,并大醉,然后乘酒兴渡过寒冷刺骨的冰河,导致携带辎重的大部队没能过河。杜松遂兵分两路,一路大部队留在河对岸萨尔浒山下,扎下大营,渡过河去的一部分部队由他亲自率领,前去仰攻界凡山上的吉林崖。当日晨,努尔哈赤率军由兴京—赫图阿拉出发,下午到达萨尔浒山以东、界凡山以南地区,将杜松的两支部队从中间隔开,使双方的联系完全中断。然后,努尔哈赤也兵分两路,一路为六旗兵马,约四万五千人,前去攻打萨尔浒山下约两万人的明军大营;另一路为两旗兵马,前去吉林崖,援助并夹攻杜松率领的部队。是时雨雪交加,明军携带的枪炮火器受潮后无法使用,在八旗铁骑的攻击下大败。入夜时分,萨尔浒山下的大营已经全军覆没,努尔哈赤随即将得胜后的六旗兵马全部调到界凡山下,围攻杜松所部。杜松率军拼死激战,终于多处负伤后,力战一夜而死。大明中路左翼军就此全军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