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梳理(十)(第4/5页)

总捕道,“那你再猜猜究竟是什么案子。”

“叔公你今天还真有闲心。”年轻人念了一句,仰头皱眉,看着天花想了片刻,再低头时,眼中漾着锐利的精芒,“如果人犯确凿就不用查了,是不是有谁在都堂前面杀了人就跑了?”

“这件案子就交给你了,带着你的人快去查,只有三天时间,别输给其他人。还有,记得入夜后照规矩回来报告。”

“‘什么交给你了’还不是所有人都要掺和。”年轻人怏怏然地说着,仰起脸,又说道,“叔公,你还没说俺猜得是对是错呢。”

总捕不耐烦地一摆手,“滚!”

……

年轻人得意洋洋地走到外间,空荡荡的快班厅里面,就只有他的两个跟班和三两个书办在门口扯淡。

一个书办回头看见年轻人,立刻蹦跶起身,直跑上来,“这才过多久啊,就一天不要,都已经把贼人给抓住了。”他亮出大拇指,“小乙哥,好本事。”

“算不上,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年轻人谦虚着,眉眼却扬起,越发得意。

另一个书办叹着气,“这几年,京里的案子真是越来越多了。抓到作奸犯科的就送去垦荒,怎么贼人还不见少?”

年轻人说着,“也不看看京城里面有多少人,人一多,这案子能少吗?”

“人多真的是麻烦多。”年轻人的一个跟班道:“俺家在河东,太谷县,县城就几条街,千来户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来来去去都是熟面孔,几年都不定有一桩抢劫的案子,更别说杀人了。”

一个书办立刻取笑他,“可惜太谷县没有李二姐。”

另一个书办跟着笑,唇边两撇鼠须上下飞动,笑得煞是猥琐,“李二姐一看就是能敲骨伐髓的,这几天李三儿你精神都不好,是不是肾虚。”

“你他娘才肾虚!”李三儿跳起来,拍着裆,扯着胯,“老子天生一杆金枪,岂是你等死蛇烂鳝比得上?”

“好了,不要闹了。”年轻人这时候沉稳起来,“去收拾一下。有大案子了。”

“小乙哥,早上的案子文书还没做好呢。”一个跟班叫着,手里抖着一沓子空白的文案。

这些全都是结案时要填写好的,以便集结入档,否则把人犯送去推官那边都不认。因为朝廷推行一切公事需经案牍,逼得不少衙前都得去学习识字。像年轻人认识的几百字,全都是因为要填写这些文案被逼着学出来的。不过之后就能看懂案情报告了,故而年轻人也没怎么抱怨过。

“什么文书,小乙哥你要办的是都堂广场的枪击案吧,这个才是大事!”另一个跟班从桌上跳下来,一边叫着,“总捕还是最相信小乙哥你。叫你过去就是让你去查办此案吧?”

“你们都听说了?”年轻人问。

“才听说的。”跟班道。

年轻人点点头,转身问书办,“有没有案情报告。”

“东衙那边刚送过来的。”方才一直没说话的一位老成点的书办,递给了年轻人一份油墨未干的卷宗,嘿了一声,冲着空荡荡的桌椅努了一下嘴,“全都没拿,总捕一训就都跑了。查什么都不一定知道,也不知是去哪里查了。”

“等晚上回来就知道了。”

年轻人说着笑了笑,低头看卷宗。他看得专心致志,整个人的精神都钻进了卷宗中的文字内。两位跟班不敢打扰他,悄悄地退到了一边去,而三名书办早就到一边办他们自己的差事了。

半晌,年轻人放下手中的卷宗,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眼睛。衙门里面的公文尽量使用简洁易懂的文字,他半蒙半猜,把案子的内容了解得差不多了。不过也是因为这桩案子现在已知的部分太少,自然不会有太过复杂的文字。

“小乙哥。我们去哪里查?”

年轻人沉吟了一下,正要说话,突然耳朵一动,往外面望过去。

“丁兆兰,丁小乙,丁小乙可回来了。”一串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个人随着话声绕过照壁,隔着一座院子一眼就看见了年轻人,立刻惊喜地叫了起来,“啊,正好。小乙哥,你回来了。严官人命俺请你过去。”

年轻人,也就是丁兆兰点了点头,对两名跟班吩咐了一声,“在这边等我。”就跟着来人一同往外走去。

横穿过半座府衙,丁兆兰走进一座前后两进的院落,比起快班的院子更大得多,里面的胥吏、书办,比起快班也更加忙碌。

丁兆兰从院子旁的廊道上走过,大多数人看见他都会停下脚,向他问好。丁兆兰也温和地笑着向人回礼。

最后两人走进一间屋子,没有通报,也没有等待,直接就走了进去。房间内光线有些昏暗,还没到黄昏就点起了煤油灯。

严宽就在灯下,手中的湘妃竹制的毛笔动得飞快,边写还边说,“马上要去兰棠院,该说什么话得先写好。你先坐。”

丁兆兰安静地在边上的杌子上坐下来,没有谦让,也没有出声打扰。

“案情都知道了?”严宽问着话,手里的笔依然不停,分心二用,看起来却是游刃有余。

丁兆兰点了点头,“知道了。”

“怎么想?”严宽继续问。

“似乎有些不对。”丁兆兰没什么把握的说,“但俺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觉得不对就对了。”严宽写字中飞快地抬起眼,瞥了丁兆兰一眼,“但后面的事,是大府,甚至是更上面的要考虑的。你我都不必想那么多。你只要查出究竟是谁开的枪,枪支的下落在何处就可以了。”

“这个并不容易。”丁兆兰皱眉说道,“关键那是御街,御街两侧没有商铺店家,想找个目击者都找不到。俺不觉得广场上有人看见了凶手开枪,就是被杀的朱子……”

“昂。”严宽代丁兆兰念出了那个他不认识的生字。

丁兆兰立刻跟上,“朱子昂身边的同学,他当也没有看清楚。”

严宽低头在纸上,边写边说,“他的确没有看清楚。”

“也就是没有目击者。除了子弹,也没有留下凶器。”丁兆兰苦笑了一下,“那还有什么是能知道的,又是俺拿到的卷宗上没有写的?”

“子弹确认了。”严宽飞快地回道,跟他手里的笔一样飞快,“是军器监最新式的火枪的专用子弹。军器监的人不肯说是什么型号,但他们说了,到现在为止,制造出来的同型号枪支只有五百余支,分配出去的每一支枪,他们都有记录分配的衙司和地点。”

“新式火枪啊。”丁兆兰咂了一下嘴,“这倒是简单了一点了。”

“你当真这么觉得?”严宽又一次抬起眼,黑框眼镜下面的一对眸子像冰刀一样毫无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