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孙渐隐近黄昏(中)(第2/2页)

从“厥田唯下下,厥赋下上”的“岛夷卉服、厥篚织贝”之地,到唐时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既然大禹时土地卑湿的江淮之地,能变成如今的胜地乐土,既然至隋唐时,亦只有寥寥数县的福建,能变成人文荟萃之地,那或雨水丰沛,或气候宜人的两广、云南,当然也能成为下一个江南,下一个福建。

朝廷持续不断地如此宣传,不断地为之鼓动呼吁,移民边疆的规模自是越来越大,虽不能说车水马龙,但数量上,主动移民的家庭,每年都超过五千户。理所当然的,愿主动前往西域的最少,都没超过三位数过,而且都是被判流配西域,遇赦不得归的犯人的家属。

“王景圣手下的军队,几乎都已在西域安家,娶了当地的妇人。过些年,朝廷再遣军去西域。只要娶了妻、生了子、分了地,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安心住下来的。”

“能多派些就最好了。”冯从义一向支持开发西域,他又笑着说道,“上一次是西军,下一回该轮到京营了。”

“那得看情况了。”韩冈一句带过,“丝厂的事,你帮我多留意,过两年,朝廷就准备不再纳绢,而改纳钱了。”

冯从义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朝廷打算发行多少银钱?”

“今年是两百万贯。”

冯从义心里算了一下,点头道,“那差不多就没问题了。”

丝绢在大宋之所以重要,那是因为丝绢在很大程度上,代替了货币的作用。朝廷的封桩库中,很大一部分存放的是绢帛,而不是钱币。

在过去,由于铜钱铁钱太过沉重的缘故,并不方便商人们带着走南闯北,所以质轻价高、易于携带的丝绢,就成了买卖时的货币,被称为轻货。

现在朝廷铸造大小银钱,价值、面值皆高,就是用来跟丝绢争夺高值货币的市场。

这两年,通过各种途径,流入大宋的白银数以百万两。朝廷现在能轻易地拿出一百多万两来制造银币将纳绢改为纳钱,夺取绸缎的货币价值,也就成为了可能。

一旦朝廷在收税时,将纳绢改为纳钱,对各地丝厂都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过去,他们可以直接拿着丝绢去付账,去缴税,去购买其他商品,一时间花不出去,存在库房中也不用担心。但一旦税改,丝绢卖不出去,那就是要赔光棺材本了。

“但朝野必有异论。”

“不用担心,这样可以减少折变,是善民之政,没人能反对。”

百姓缴纳两税,有交钱,有交粮,还有纳绢的,只要官府需要,各地的特产都可以作为征收对象。

地方上的官吏,就借了这种混乱的税收模式,在征税的时候,随意地将缴纳上来的钱粮绢帛,折换成等值的其他税品。

交钱的折换成粮食,交粮食的折换成绢,交绢的折换成钱,在折换过程中,折换的比价则掌握在税吏们的手中,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牟利的工具。只折变一次,算是极有良心了,一般都要折变两三次,将税额上浮一半以上,多的甚至能有五六次,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原本要交物品上,变成了原来的两三倍。

对于这一残民之法,一直以来,朝堂上都有不少人提出要改正。但他们的呼吁,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折变之法,本是自五代传承下来,大宋立国又有百年,利益早已盘根错节,在朝廷征税上得利丰厚的地方大族不在少数。在他们都反对的情况下怎么废除?

何况朝廷每年下拨官员和军中的俸禄,很大一部分都是实物。粮食、绢帛、布匹不说,填充冬衣用的丝绵,取暖用的薪炭,都是税收的一部分。

如果朝廷废除征收实物税,那这折变的问题就可轻易解决。剩下的,就是怎么压制住来自下层官吏的反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