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五)(第2/2页)

韩冈被御史们盯上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每次失败受苦的都不是他。御史台中想跟韩冈过不去的御史,少说也有一半,但张商英上奏禁千里镜,连个韩字都没敢沾。

一群人议论了半天,到了放衙的时候,还是没有个结果。最后的决定是挪个地方再议,张商英掏钱请客,愿意去捧场的有四五人。

一名名让朝臣们闻风丧胆的铁面御史从小厅中鱼贯而出,张商英要出厅门的时候停了一下,回头问拖在后面的蔡京道:“元长来不来?”

蔡京拱手一礼:“承蒙天觉厚爱,设宴相邀。不过家里方才遣人来通报,说家里有些事要蔡京尽快回去处理。今天的宴席蔡京就不去了。”

张商英点了点头,“那就请元长代商英问候元度一声。”

蔡京行了一礼,以示回应。表字元度的蔡卞是新学的中坚,蔡京可是要早点回去与他的这个堂弟好生议论一番。

蔡卞在国子监中,到了回家的时候,崇政殿和政事堂中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他耳中。听到蔡京的转述,蔡卞的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阵,最后抬头,眼神冷硬:“这算什么事,有什么好在意的,不去理他就是了。”

“视而不见可不是良策,有的是人提醒。你可知道,王禹玉今天可是将韩冈送到了院中。”看到蔡卞脸色又阴郁了几分,蔡京又道:“‘字者,始于一二,而生生至于无穷。如母之字子,故谓之字。’这是介甫相公的原话。‘秦烧《诗》《书》,杀学士,而于是时始变古而为隶。’这也是介甫相公所说。韩冈说字有源流,当追溯上古,本意是相通的。而殷墟之文便是货真价实的古文,更接近于源流,这一关怎么绕过去?”

蔡卞咬着牙,过了好一阵:“殷墟甲骨文字到底作何解,有三馆和国子监在这里,轮得到他人说话!”

“这正落入韩冈彀中,如此一来,新学一脉可就更是众矢之的,没人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蔡京摇头,知道蔡卞也没一个合用的招式。

丢下一块鲜肉,引来一群饿狗,新学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敌人太多了。

王安石借助天子想要一道德同风俗的心理,将新学打造成官学,在儒林中也是开罪了绝大多数的儒者。

他做《字说》,说是要重光先王之道。韩冈现在将先王之道从地里面掘出来了,就算新学一脉想视而不见,天下群儒也会群起而攻之。可不独是气学!

苏轼不是喜欢杜撰,这下有了新目标了。司马光重史,殷墟中的金石甲骨,想来他也不会放过。洛阳二程纵然跟气学正闹着,但在推翻新学上,两家可是有着共同的心愿。司马光和苏轼也必然少不了同样的心愿。

殷墟遗物是武器,也是工具。当今儒者一向是以己为主,连六经都能利用,何况殷人之物?拿着甲骨文,一个字一个字地挑着《字说》里面的错,谁会管他是不是正解?

接下来数年甚至十数年,儒林中的局面,蔡京可以想象得到。将会是一片乱象,诸多学派先将新学从官学上拉下来,然后互相之间再一通乱打。

别想有一个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