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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出于对卢及的尊重,殷祝允许雪罗为逝者诵经。

但他还没好心到被苦肉计打动,就这样让仅剩的最后一名敌国高层一死了之,把屹国和格西的所有秘密都带到黄泉中。

“朕信神佛,但从不相信和尚们那些假大空的鬼话。”

他站在被士兵们押解而来的雪罗面前,居高临下道:“是谁告诉你,死亡就能赎罪?虽说冤有头债有主,但你哥犯下的罪孽,你和你的孩子也都享受了他带来的成果,朕不杀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雪罗低垂着头:“奴任凭陛下处置。”

殷祝察觉到她用的自称是“奴”。

但他并没有心软,只是继续问道:“卢及的遗体在哪里?”

“奴已经将卢先生妥善安葬。”

“妥善安葬?”殷祝冷笑一声,“你读过书,应该知道有个词叫做魂归故里,北屹不是他的家乡,你把他埋在这片土地上,他就算是死,也不可能瞑目的。”

雪罗伏在地面上的身躯微微一颤。

“朕没有太多时间与你废话,如果你想用这件事作为筹码,那朕也不妨告诉你,此事绝无任何商议可能。”

殷祝顿了顿,语气一缓:“但只要你乖乖交代清楚卢先生的下落,还有工坊的相关事宜,朕不仅可以留你一条性命,还可以对着祖宗牌位承诺,这些自愿投降的屹人士卒,朕会留他们一条生路,外面街上那些普通百姓,朕也会妥善安置。”

雪罗抬起头,干裂的唇嚅动了一下,从伤口处渗出一颗血珠,又被她恍惚着自己舔去了。

血腥味在舌尖弥散,她知道,自己根本没得选。

从一开始,兄长选择走上那条路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不,或许曾经还有过一次机会。

假如卢先生的妹妹还活着……他与兄长,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雪罗闭上眼睛。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假如。

她将额头紧贴在冰冷华贵的白砖上,哑声道:

“奴……谨遵陛下旨意。”

殷祝静静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一身雪白孝衣,眼眶通红,披头散发,面色苍白憔悴,却仍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怜意。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失去至亲的妇人。

但在历史上,她却是著名的昭明顺圣太后。

北屹皇帝大行后,克勤继承王位,她不仅荣升太后,还成功争取到了本该成为仇人的克勤的信任。

之后克勤病重,身为太后的雪罗又代替他垂帘听政数年,还亲自废除了自己儿子的继承权,安抚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贵族们,稳定屹国局势,让本想带领着神机营趁机打个翻身仗、光复大夏的宋千帆只能含恨而终。

相比之下,她的兄长格西反倒默默无闻。

穿越至今,直到这一刻,殷祝才有了真正改变历史人物命运的实感。

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庄子观飓风起于青萍之末,千秋青史,不过一念转圜。

不过……

殷祝抬起头,望向一直站在他身侧,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宗策。

他干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大手按住腰侧的刀柄,感觉到身侧瞥来的视线,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瞳几乎是立刻回望过来,却又在目光对视的刹那,自那沉静的神色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担忧。

太好了,殷祝想。

跪在这里的人,不是宗策。

等过完了这个年,就是兴和三年了。

历史上的宗策,死在了兴和七年的除夕之夜。

史书记载,那几日,新都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

万家灯火团圆之日,他被绑在法场之上受刑,一定很冷吧。

“陛下,”宗策认真回答道,“策这身盔甲是您专门派人定做的,一点也不冷。”

殷祝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后半句话说出了口。

“不冷就好,”他笑起来,语调轻快道,“今年过后,一定都会是暖冬。”

宗策:“陛下,暖冬不好,来年春耕会有虫害。”

殷祝叹息一声:“……算了,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说完,见他干爹神情黯然,殷祝的良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咳嗽两声,找补道:“陪朕在这宫里逛逛吧。”

说起来,这段时间确实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都好久没和他干爹亲近了……就算时间地点生理条件都不具备,但是搂搂抱抱啵个嘴啥的,应该……

殷祝满脑子都是“胜利之吻”四个大字,握着拳头抵在唇前,飞快地斜眼瞥了一下他干爹紧抿的薄唇,回忆中浮现起那干燥炽热的温度,心脏悄悄跳快了几拍。

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又有点儿想亲。

哎呀呀,这仗才刚打赢,他就有种雪藏将军的冲动了。

果然,当皇帝也有职业病。

——除了在床上每天和他干爹困觉,别的地方,殷祝哪儿也不想让宗策去。

还没等殷祝找到一个合适的角落霸王硬上弓,后面就来了个煞风景的家伙。

“陛下,”宋千帆一路疾步而来,打断了他的想入非非,“唐阁老送来了一封急讯。”

煞风景的老头!

殷祝眼看着他干爹已经停下脚步,不禁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先板着脸瞪了宋千帆一眼,这才怏怏不乐地接过信件。

还没等拆开,就听他干爹说:“陛下,策告退了,北屹皇宫中宝物众多,要是没人看着,策担心手下人会隐匿私藏。”

理由充分,殷祝觉得自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等宗策离去后,宋千帆才犹豫着问了一句:“陛下,宗大人这是不是在避嫌呢?”

殷祝抬起头,见鬼似的看着他:“避嫌?避谁的嫌?”

宋千帆解释道:“先前宗大人弟弟涉嫌通敌被刑部带走调查一事,臣也有所耳闻。陛下,唐阁老和宗将军一文一武,都是我大夏栋梁,这两人若是有了过节,实非大夏之幸,如果有矛盾,还是尽量早日调解为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有人在利用太子给宗策使绊子,和宗略本身并无太大关系。

而宋千帆身为机要大臣,又是王存之婿,知道得也更多些。

殷祝看完了那封唐颂名义上道喜,实则旁敲侧击提醒他早日召集群臣于旧都召开祭祖仪式的急讯,冲好心劝解的宋千帆笑了笑:“放心,朕心里有数。”

这实诚孩子,难怪斗不过那帮老狐狸。

唐颂针对他干爹,这是一定的;但他干爹肯定没把那老家伙放在心上,更不可能避嫌,宋千帆实属想太多了。

殷祝思考着,半天后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面前还站着不走的某人:“宫里宫外这么多事,你很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