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启示(第6/7页)

凯特尔现在靠着一笔养老金过活,过得并不是很宽裕。这笔养老金的来由有二:首先,他是前任东德秘密警察的中校,并掌管情报与反情报。其次,他已经在组织里整整工作了三十二年,并热爱这分工作。大部分他从前的同事发觉他们国家的改变后,马上将过去的意识形态抛弃,只认同新统一的德国政府——将他们一切所知道的事告诉西德联邦警察——而凯特尔却下定决心不为资本主义者工作。这使得凯特尔成为统一后德国的“政治失业”公民之一。于是发给凯特尔退休养老金是个两全其美的作法。跟着流行的新德国政府承认前任政府的所有义务。这至少是个政治上的权宜之计,但德国人民现在每天还是得跟东西区的不协调而奋斗。给凯特尔养老金比丢给他一个政府的闲差事容易多了,而且这样也比较仁慈。德国政府的想法是如此。凯特尔却不这么想,他觉得,如果这个世界还有点天理的话,他应该被处死或放逐到国外才是——他也不知道到哪一国。他开始的时候是想到苏联——他在KGB里面有很好的关系——但这种想法很快就破灭了。苏联人彻底摆脱过去跟东德的一切关系,并且还害怕一些对世界社会主义忠心的同志一凯特尔实在不知道,苏联到底现在站在哪一边——害怕世界社会主义的同志会危害到他们跟新德国的关系。凯特尔及波克并肩坐在东柏林一家安静的饭店的角落里。

“你来此相当危险,我的朋友。”

“我知道这一点,凯特尔。”波克挥手点了两大杯的啤酒。此处的服务比过去几年快了许多,但两人都没有留意这一点。

们这样对待碧翠,我实在没有办法形容我心中的悲痛。”凯特尔在女服务生离开后说道。

“你知道她死亡真正的情况到底是怎样吗?”波克以一种平静且不带感情的语调问道。

“负责这件案子的刑警到狱里审问她——他经常如此做——根本不是为了审问。他们用心理战将碧翠的信心瓦解。波克,你必须了解,一个人的勇气是有极限的。这并不是她懦弱。每个人都有信心瓦解的时候,只是看时间多少而已。他们看着她动手自杀及死亡。”这位退休的中校说道。

“噢?”波克脸上的表情并未改变,但他的指节却因拳头握得过紧而发白。

“在她的牢房里有一个隐藏的监视摄影机。他们还把她的自杀过程录在录彰带上。他们看着她自杀,而且根本不去阻止她。”

波克此时一言不发,而且房内的灯光暗也无法看到他的脸色变得多苍白。房间内好像有一股焚风吹过后,紧跟着又从北极吹来一阵寒风。波克短暂地合上眼睛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碧翠不会希望他在现在这种重要时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再度张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朋友。

“这是真的吗?”

“我知道那名刑警的名字。我还知道他的住址。我还有一些朋友。”凯特尔对波克说道。

“是的,凯特尔,我确定你一定还有朋友。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任何事情随便你说我都乐意帮忙。”

“当然你也知道,是什么将我们逼到这种地步。”

“这得看你是怎么想,”凯特尔说道。“德国人民容许自己这样被诱惑,实在是让我很失望,但一般的老百姓总是缺乏纪律,以致于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对他们好的。我国不幸的真正原因……”

“精确地说——是美国人及俄国人。”

“我亲爱的波克,即使是一个统一的德国也不能够——”

“不对,它能够。如果我们想将整个世界重新塑造得跟我们的理想一样的话,凯特尔,我们必须重创这两个压制者。”

“但要怎么做呢?”

“这里有个办法。你能够真正相信我吗?光是这一次就好。”

凯特尔喝光他的啤酒并坐回他的位置。他曾经训练过波克。现在五十六岁的他,已经太难改变他的意识形态,不过他依然擅长于判断一个人的性格。波克是跟他同类的人。波克过去曾经是一名小心、无情且非常有效率的情报人员。

“那你打算如何对付我们的刑警朋友呢?”

波克摇摇头说道:“虽然报复可以带给我很大的满足,不过不行。这不是报私仇的时候。现在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做,才可以挽救这个国家。”事实上不只一个国家,波克想道,但此时还不是时候。他脑里逐渐成形的计划对自己也是一大震撼,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并可能——他在心智上对自己太诚实,即使对自己他也不会说将会——将整个世界变为更可塑的状态。在他们行动之后,世界会变得怎样,有谁敢断言呢?如果他和他的朋友无法跨出第一步的话,这一切将不会显得有多重要。

“我们彼此认识多久了一十五年,二十年?”凯特尔微笑道。“你这小子。当然我信得过你。”

“还有多少人我们能信任呢?”

“我们需要多少人呢?”

“不会超过十个,连我们总共需要十名。”

凯特尔开始沉思。八名我们绝对能够信得过的……?

“这以安全而言人数太多了,波克。你需要哪一类的人才?”波克将想法告诉了他。“我知道从何开始。应该有可能……一些像我年纪的人……一些比较年轻的,跟你年龄差不多的人。你要求的战技标准并不难达到,但你要记得,现在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跟我一些朋友的说法一样,那就得看上帝了。”波克微笑道。

“那些野蛮人,”凯特尔嗤之以鼻。“我从不喜欢他们。”

“是的,没错,他们甚至不让人喝杯啤酒。”波克微笑道。“但现在也只有他们有力量,凯特尔,他们有决心,并且对理想相当忠诚。”

“现在是哪一方的理想呢?”

“我们双方此刻共同分享时理想。你需要多少时间去找人呢?”

“两周的时间。你可以找得到我——”

“不行。”波克摇摇头。“太冒险了。你能旅行吗,你现在有没有被监视?”

“监视我?所有我的下属都已经叛变了,而且西德国家警察也知道苏联的国安会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才不会浪费资源来监视我。我现在就像一匹被去势的公马,你懂吗?”

“凯特尔,你根本不像已经被去势的公马。”波克递给他一些现金。“我们两周后在塞浦路斯见面。记住,要确定你没有被跟踪。”

“我会的——我真的会。我还没有忘记这一行的伎俩,我的朋友。”

佛洛姆在黎明时醒来。他随便套件衣服,试着不吵醒他太太芙萝。过去十二小时的芙萝比过去十二个月的时期里更像个真正的太太,而他的内心告诉自己他们几乎破碎的婚姻并不完全是芙萝一个人的错。他看到桌上的早餐相当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