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决战淮海(第6/8页)

美好的回忆仿佛驱走了痛苦,那张脸上凝固了一丝微笑。老旦确认他真的不动了,就轻轻合上那双眼,慢慢将他放在地上,把身体摆正了手放去两边。那已经是一张死人的脸了,一小时前,他的司令员刚给了他一个“不准牺牲”的承诺,而此时他已经像他的步枪一样冰凉了。一阵风吹过,老旦双颊生疼,这才发现已是泪流满面。他羞愧地用脏袖子擦了擦。看看四周,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慢慢地爬出了战壕,向那堆人肉篝火走去。战壕弯弯折折,两边一样雾气重重,东边是共军,西边是国军,两边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但到底哪一种才能称作归宿,能让自己回家呢?

“有根儿十几岁了,小的只要没死在肚子里,也十岁了,都能帮他娘干活了。家里的土房肯定被黄河冲跑了,那头叫驴不知道死了没,有没有配几条崽子?院里的桂花树倒未必死,今儿个秋天会不会开满了花?共军要是解放了那里,家里会不会因为自己是国军而捞不到啥好处,让他们受牵连?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老旦心里掠过无数个疑问,再一抬头,就看见二子和兄弟们急匆匆地跑来了。

“旦哥,敢情你一直在这儿啊?都他妈以为你光荣了,小柱子还哭了一鼻子呢!我就说了嘛,旦哥是谁?共军能捉了他?更别说弄死他,我跟了他这么多年,最死不了的就是他……”二子大咧咧地蹲在壕边儿,眼神却带着异样。他身后的兄弟们却没有玩笑,哗地敬了个礼。小柱子果然眼圈红红的,老旦爬上来拍了拍土,说:“烟丝带了么?”

二子忙从兜里掏出一包来:“知道你见面就是这个……”老旦也不应答,仔细地填了:“没火?”

“没了,跑得裤子都掉了。”

老旦无言,默默走向篝火,他拿起一截树枝伸进去,再用它点了烟锅,看着这堆烧得旺盛的火:“你们把那两个共军抬上来,烧了吧。”

“营长,这可不是咱的事儿。”一个弟兄道。是的,有人专门干这个,再说这条沟里几十具尸体是有的,抬哪两个呢?

“就我身边那俩,一大一小,还没凉呢。”老旦坚持道。弟兄们跳下了沟,费力地抬起李小建和五根子。两人落进篝火,陷进炭火,那火苗陡然高起来。

“共军当柴,烧得就是旺……”小柱子兴奋地搓着手。老旦看着他,觉得这话很刺耳。

“旦哥,咋啦?”二子蹲下轻轻地问,“你有点不对劲呢?”

“没事……”老旦低头说。“想家了……”他又说。二子也不再说话,坐在他身边抽着烟卷,远处接连放起明亮的照明弹,篝火猛烧了一阵,呼地垮塌下去,打扫战场的怕共军冷炮,几桶水浇了上去,这边就沉在黑暗里了。

“我娘要是活着,今年就六十高寿了……”二子说。这边也打了一颗照明弹,老旦扭头看二子的脸,见他直勾勾地看着天空,独眼里水汪汪的。

回到连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热烈拥抱,这才知道自己这个营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很相熟的都躺在死人沟里了。不太熟的似乎并不知他这一晚的经历,看他的眼神并无什么异样,仿佛他只是去撒了泡长长的尿。4连连长夏千眯缝着眼睛递给他一支美国烟,帮他点上了,看着他抽了几口,就点了点头,蔫蔫地转身去了。老旦吃了几个包子,到营部报告战况和损失,团部的长官们却无心听,都垂头丧气地拼命喝水。地图上一个茶缸子,烟头都堆成了坟头。团长一脸是灰,肩章丢了一个,皱眉听完他的汇报,像被逼着吃了个馊馒头,却没说啥,只摆摆手让他去了。

情况不妙啊,老旦心想。

离家前的一晚,月下的翠儿使出了浑身解数,翻滚腾挪,上下扭绞,把个老旦折腾得空空如也。女人的舒展让老旦翻滚如面团里栽进去的红枣,细密的牙齿磕虱子般在他身上留下斑红的牙印。而女人的身上也有片片瞠目的红紫。他们满身的汗水渗透了炕席,蒸腾起土炕的味道。流淌出来的各种液体调成了怪味儿的浆糊,他们要加把劲才能黏糊糊地撕开。那是奇怪而温暖的味道。女人搂着他的头,丰满的腿缠绕着他的腰,一副圆润的奶呼哧哧地荡漾着,她白滑的手抚摩着他火热的身体,像摸着屋外累坏的毛驴,月亮躲进云里的时候她软软地说:“你比老井喷得还冲,八成又种下了一个……”

在重庆外围驻防时,一块弹片差点削去了他的命根子,老旦吓得瘫软半天,无胆去看那血糊糊的地方,二子却不管那么多,刺啦一下撕开裤门,脸几乎顶在他那玩意上,他大喊一声:“旦哥!你的鸡巴开花儿啦……”

可恶的弹片斜斜掠过他胯下,划开那玩意薄薄的皮,扎进了大腿根部,差一点就切断了动脉。在医院里养伤时,老旦仍然心惊肉跳,这玩意儿连惊带吓还被扒了层皮,还好使不?这可是自己威震板子村和黄家冲的铁棍招牌,是袁白先生文绉绉夸耀的利器,断断不能没了威风,少了斤两。夜深人静,伤兵们鼾声如雷,他悄悄用手撸把一次,以检验那东西的功能,疼也要撸,拔麦子手疼,撸鸡巴蛋疼,但心里都是高兴的。一次不可信,几次下来就证明没啥问题,一样可以翻着白眼呲个痛快,那力道仿佛还比以前猛烈了一些,喷得啥也不剩还能支在被窝里顶出个小帐篷。可是几次下来,他倒还上了瘾,隔三差五地就要在被窝里捣腾一回,否则连觉都睡不好。次数多了,警惕性就差了,终于被换尿盆的小护士撞个正着。怒目圆睁的四川妹子大声骂道:“没脸的,只剩一口气了还忘不了女人,要想早点好就老实点!”

惊慌失措、正在临界点冲刺的老旦被吓得瞬间痿了,啪嗒就倒了松了,憋出身粘乎乎的臭汗,他在床上缩成一团,藏起那羞于见人的东西,像只被主人发现正在偷腥的猫。

被惊醒的战友们哈哈大笑,一个没腿的兄弟颤巍巍坐在床边,抖着两根油条样的细肉棍笑道:“妹子,你看老哥是有老婆娃子的人了,你就帮他撸一把,称了他的心愿得了,要不然他每宿上上下下的,吵得咱们睡不了觉唉!”

“想撸你给他撸去!不要脸的臭三!我只知道撸葱撸黄瓜撸白菜,不知道撸你们那脏货!”

“哎呀!可不能那样撸,本来就掉了一层,你这法子不把老哥撸成葱心儿了?老哥回家老婆一看,吓!俺男人的货咋的小了两号呢?你是谁啊?敢冒充俺男人来日俺?”二子拿手比划着粗细说。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一个兵笑崩了伤口,疼得嗷嗷直叫。泼辣的川妹子纵是见多识广,也被臊得两颊绯红,猛地端起尿盆,要扣在耍贫嘴的二子头上,二子立刻举手投降。小护士的红脸蛋和小胸脯让战士们遐想不已,恨不得伸手摸摸,或是任她的小手来摸摸自己。断了腿的兄弟对那屁股中弹的家伙甚是嫉妒,因为他的腚可以得到那双玉手温柔的捏擦摸拿,那家伙一边哼哼一边呻吟,不知是疼得还是舒服得。伤兵们在战场上是杀人的恶魔,而在这么一个黄花丫头面前,温顺得就像一群绵羊了。虽然被小护士发现了自己的龌龊小秘密,不无尴尬,但老旦此举却鼓舞了一间病房,众人干脆轰轰烈烈地半夜打手炮了,灯一拉就争先恐后窸窸窣窣了,两次下来就都司空见惯了。老旦却有了心病,常担心被小护士们搅了好事,自己还没有进入脑海中那个幻影,就被硬生生拽回来,好比刺出的刺刀硬生生要收回来一样,回力后冲,弄不好就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