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7页)

众人都笑了,余程万微笑着对龙出云说:“龙老弟,还得你来说。”

“老旦兄弟,虎贲的贲不是你说的那个笨,音一样,字却不同。‘虎贲’一词来源于《书经》里的《牧誓上》,有说‘武王有戎车三百辆,虎贲三千人。’这个虎贲说的是武王伐纣时最精英的护卫部队,有点像我们蒋委员长的宪兵部队,咱们57师在上高战役里打出了名气,从那以后便叫作‘虎贲’57师了,这是我们74军里的最高荣誉称号。”

“是,多谢龙主任给俺点拨,老旦记住了,回去和弟兄们吹牛。”老旦笑嘻嘻举起了手。

换上崭新的上尉军服,老旦颇觉别扭。在黄家冲懒散多年,破衣烂衫随便穿,如今脖子被风纪扣勒得喘不过气,肚子上的皮带也有些紧,弄得屎都拉不出。但熟悉的军服味儿又让他亲切着,在一面破镜子前扭来扭去,将略微佝偻的腰杆挺直,觉得这身衣服真和自己有缘了。

“别照了,那么一张驴脸,再照镜子就憋碎了。”二子在一旁打着趣。他拒绝换装,迷上了皮衣皮裤,走哪都是这一身。老旦戴上帽子,心想这身皮想脱可难了。他想把几个显赫的军功章挂在胸前,掂量了下还是作罢,别为这点儿牛气心劲儿让鬼子选个头彩。

麻子妹一来就忙活起来,王立疆将她安排到一个谷仓改造的医务所里,忙得每天血糊糊的。她有久违的兴奋,和老旦说一看见满床缺胳膊少腿儿的就激动。老旦说那万一哪天你看见俺,可要多给一针麻药。

“瞎说啥哩你?你们都不许有事啊,别逞英雄,别领那么要命的任务。梁七你可给俺拽住了,护不好给你打一针辣椒油!”麻子妹塞给他两包烟,哼着鼻子去了。

征兵工作异常顺利,黄家冲的铁面鬼兵在街头一走,那故事就传开了,上赶着来报名的有一两百个,有的是散兵,有的是流浪匪,也有的是街头流氓,老旦决定全部收下,用训练水稻突击连的办法收拾他们。

陈玉茗做了副连长,二子、海涛、梁七分任排长,朱铜头也没闲着,主管全连伙食,大薛说不了话,挑了几个枪法好的凑了个狙击班,从团部要了几只瞄准镜。老旦列了个章程,让玉茗写下来,训练方式基本照搬水稻突击连。

“去搬一车砖头来用吧,明天就开始。”

鬼兵连的新兵颇有不少让人头疼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袒胸露肚军容不整,但没几天就一个个像起样子了。老旦和玉茗铆足了劲儿,将这个连练得哭爹喊娘,黄家冲来的匪兵们看热闹,骑着毛驴在一旁戳戳点点,老旦便让他们刷毛驴练刀法。如此很出成效,十天下来,站在那儿像个队伍了。黄家冲的匪兵和收编的新兵时常相互较劲,但基本上匪兵完胜。新兵们羡慕匪兵那吓人的面具,又没条件打造,便找了个画脸谱的老头,用纸壳子做了同样的面具,一样吓人,戴着还轻。老旦颇为赞赏,说真要和鬼子面对面的时候,这两百个假鬼没准能吓破鬼子的胆了。

朱铜头打仗不行,却在黄家冲自学成才练就一手好厨艺,湖南菜做得那个香辣,连匪兵都赞叹不已。老旦说他的炊事班顶半个连的战斗力,让朱铜头豁开了干,而且别光顾着自己,抽空给团部的长官和麻子妹送些好吃的去。

吃得香,干得就来劲。战士们训练卖力,再没有一个偷懒的。这些天帮助老百姓撤退迁移,连哄带骗地将营地周围的百姓们一户户送走,营地周围没了人烟的时候,北边轰隆隆的炮声便听到了。

“老旦,要和你说个实话……”王立疆咬着烟卷,夹着一摞地图来找他,“在常德外围,我们的几支主力部队都被打烂了。”

“啥意思,鬼子来了多少人?”老旦吃了一惊。

“还不清楚,按战报上说,鬼子13师团全动起来有十几万人,奔常德方向来的,至少有五万人。这几天师部才得到消息……29军、73军和我们74军的几个师,有的拼光了,有的打散了,反正指望不上了……”王立疆摊开地图,给老旦指着位置。

“这……怎么会……还有多少部队来常德和咱会合?”这是显然的问题,既然要在常德决战,再来个十万人是应该的。

“眼下看,只有咱们57师,其他的军团都被日军拦在外边……最近的也有七十公里……”王立疆在常德区域画了个圈。

“虎贲只有八千人,打五万鬼子……这怎么打?”老旦的脸都白了。

王立疆没吭气,看了看他说:“援军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鬼子有备而来,玩了一次咱老祖宗的围城打援和引蛇出洞,战区参谋部太轻敌了,怎么能把几个军都稀里糊涂填进去呢?竟吃了这么大的亏,不说了……明天师部召开动员大会,是什么态势,到时候就清楚了。”王立疆拍了拍他,“怎么,你怕了?”

老旦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他心惊不已,脑子里嗡嗡作响。以前和鬼子在阵地战交手,大多以多打少,深沟壁垒加人海战术,还被火力占优、战术先进、战斗力强的鬼子打得节节败退。如今八千人要顶住五万鬼子的进攻,城防再为坚固,弹药再为充足,又怎能挡得住?常德城四面漏风,东南西北不过五十里的地界儿,鬼子的火炮可以打到任何一个角落,灵巧的飞机可以拔掉任何一个火力点。老旦心底掠过一阵惊惧,竟然六神无主了。他点起烟锅来压一压怦怦乱跳的心,抬头看王立疆,也是一脸愁云。

“可这一仗,输不得……”王立疆轻轻捶着桌子,看着黑漆的窗外。不远处的营房里,战士们鼾声起伏。老旦不曾想如此竟陷入绝地,这应了神婆死之前那句话,老旦顿感周身的冰凉。

二子对战况也有了耳闻,半夜悄悄寻他,张口就问:“跑不?”

这家伙一下子逗乐了老旦,老旦一下便释然起来,吓成个球了,还真能跑了?

鬼兵连穿戴齐整,骑着毛驴向中心广场列队出发。老旦骄傲地看着这支奇特的连队。他们身强体壮,脸上是不吝的自信。老旦颇感自信,这是他的鬼兵连,战斗力不输奔袭过来的鬼子。鬼兵连进入会场时,长官们对这支传说里的部队啧啧称奇。这帮土匪毫不局促,军容松散,有的还叼着烟袋锅子呢,可有经验的一看就知,这定是一群能打仗的家伙。

黄昏已至,会场周围火把熊熊,虎贲八千战士肃立当场。如今已是阴历十月,天气陡然转寒,冷风掠过,高高的旗杆发出“日日儿”的哨响。

“全体听令!立正!举枪!”高台上的号令官喊道。

全体战士哗的一声将钢枪举到身前,再放到身体的右侧,一个标准的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