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5/7页)

酒井说话了,不是祝酒,而是不合时宜地教训起儿子:“你看你低着头,像什么样子,挺起胸膛,你在军校两年,你的教官是怎么教你的?”

桌上气氛骤变,人们都放下酒杯,松川喝得多,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郑廷贵:“酒井,这……这喝喝酒,咋的了?你发啥火呀?”

酒井附在郑廷贵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能看出,他对郑廷贵是很尊重的。

郑廷贵点下头,嘴还是嘟哝着:“我看你家这个二小子挺仁义啊,你咋还……是,孩子是得管,可也得分个场合……”

次郎挺直腰板,大气不敢喘,不知为何,掠了眼母亲,是求助吗?不,应该说是下意识,他知道此时的母亲,是不会为他解围的。

酒井:“站起来!”

次郎条件反射,起身立正,目不斜视。这时候,看上去还真像个军人。

郑心清可能在日本酒井家中,这种场面见多了,脸上并没有惊色,不过,马明玉以女人细微的观察,能看出小姑子,眼睛深处,隐着爱怜。

酒井:“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满洲吗?因为我觉得你在本土生活得太安逸了,虽然,你从军校毕业了,可你还不能称之为一个合格的军人,要想做一名真正的军人,就要像你哥哥太郎一样,在战场上,与敌人进行血肉搏杀,明白吗?”

次郎:“明白。”

酒井:“大点声。”

次郎扯开嗓子,吼着重复一遍。

马明玉脸呈出不悦之色,心想:这酒喝得再多,也不该把我们家变成你们日本军中的校阅场啊!

郑廷贵听不太懂日本话,又是半清醒状态,还随声附和着:“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孩子不能惯,得管啊!”

“阿玛,人家说的家事,你老别跟着掺和了……”郑永清小声地提醒着,若在平时他是不会这么跟父亲说话的,那太没规矩了。

酒井:“我听你妈妈说,你把画板之类的东西也带来了,太不像话了,你现在是军人,要时刻想着为帝国、为天皇贡献一切,不许再做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你的手应该端着枪,不是画笔,明白吗?”

次朗挺下胸,没出声,他的性格也是执拗的,不想做违心的回答。

酒井:“松川君。”

松川连忙站起来,身子摇晃把桌上的杯盘,碰得丁当乱响。

酒井:“宪兵队是个严酷的地方,我把次郎交给你,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训练成一名合格的军人,拜托你了。”

松川受宠若惊,连说几个“哈意”。

郑心清很会掌握火候,端起酒壶,走到酒井身边,斟上酒,笑嘻嘻,说着一口流利的日本话:

“酒井叔叔,您不要这么斥责次郎,您知道吗,次郎在军校是非常刻苦的,教官都说他是一个非常有出息的人。连我这个做妹妹的都为他感到骄傲。”

酒井脸上露出笑容:“清子,你不会为他打马虎眼吧?次郎求不求上进,我是很清楚的,你要经常地督促他,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能完成吗?”

郑心清一直把酒井当成父辈,娇柔地笑说:“放心吧,酒井叔叔,我要时刻鼓励他加油的,一定让他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酒井哈哈大笑,亲昵地拍了下郑心清的手,端起杯,一饮而尽。

郑心清又来到加藤子身边,搂住加藤子的肩,小声说着什么。加藤子听过,笑着点头,她作为夫人,无条件地听从丈夫,在丈夫斥责儿子时,尽管她心疼、同情,也不能说什么,见郑心清以妹妹的身份,巧妙地帮助她的儿子,她心里是既高兴又感激。

马明玉不想知道小姑子说了些什么,只看小姑子丰富的表情,她就感到小姑子似乎已成了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她纳闷,就四年的工夫,小姑子怎么变得这么快。她瞥了眼丈夫,发现丈夫的神情也不大自然,或许丈夫也看不惯妹妹的做派?

郑心清对众人说,她邀次郎到院子四处看看,就不陪诸位了,说着还稍施一礼。

次郎刚欲起身,看了眼父亲,又坐下了。

郑心清笑着拽起次郎,离席而去。

马明玉心想,小姑子学会日本礼节,却忘记了旗人的规矩,她没看到小姑子给自己的阿玛斟酒,她不会连自己的阿玛也忘了吧!

屋外,次郎离开了父亲的视线,心中的压抑减轻了不少,但神晴还是不见开朗,可能他想到今后与父亲生活在一起,渴望的自由没有了。尤其想到自己即将去宪兵队就职,他知道那儿是个纪律严明的部门,他真怕适应不了,做得不好。他也知道,对自己没信心,这是自己最大的弱点。

郑心清歪着头问:“想什么呢?”

次郎:“清子,你……你不该说我在军校得到教官的夸奖,其实,我在军校表现得并不出色。”

郑心清:“你以为我在美化你吗?次郎哥,你想错了,我说的是事实,可能你没有感觉到,自从你进了军校,确实比以前不一样儿,无论是性格,还是毅力,都像个男子汉了,只是你没有感觉到这种变化,旁观者清,我想这话你明白吧?”

次郎没出声,喜欢听赞美之词,这是人的共性。

郑心清:“你对我说,你从军校毕业,已是个少尉了,我想少尉也算是军官吧,次郎哥,那你真该有个军官的样子。”

次郎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

郑心清看到次郎这微小的变化,扑哧地笑了。次郎虽然比她大,但很多时候,在她面前的表现,就像个孩子,这也是她喜欢次郎的一个原因。

次郎:“你……你笑什么?”

郑心清调皮地:“我笑了吗?”

次郎:“你是在笑我不像一名军人,不,军官吗?”

郑心清:“谁说你不像了,不过,要是挎把战刀就好了。”

“我想到了宪兵队,会配发的……”次郎说到这儿,想到什么,轻叹一声。

郑心清:“这正说在兴头上,你又怎么了?”

次郎没回应,不善语言表达,这也是次郎一个显著的特征。

郑心清:“又想起你的艺术了吧?次郎哥,我总想问你,你说军刀和画笔能溶在一起吗?一个是血腥的,一个是美丽的……”

次郎:“这……这个问题我没想过,但是让我选择,我不会选择军刀,可是我……我有选择的权力吗?”

郑心清:“你无权选择,但不应该放弃。”

次郎苦笑而又无奈地:“这比不得本土了,以后与父亲住在一起,他是不会让我把画板支起来的。”

郑心清:“对,你说得对,这不是在本土,是在我们的满洲……”

次郎不解地看着郑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