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5/6页)

两个日本兵经常看到郑廷贵在这个大院出出入入,或许知道郑廷贵不是一般人物,他们没有再打郑廷贵,嘴里还用日语骂着:

“八格牙路,死啦死啦的……”

郑廷贵被门房搀起来,弄得一身尘土,他挥着烟袋,冲日本兵喊着:

“好你个小日本,你敢打本王,我跟你没完。”

这时,不少过路的人,围过来,有认得郑廷贵的人,见日本兵连郑廷贵这么有身份的人,都敢打,颇感吃惊,也有不认识的郑廷贵的,觉得这老头敢跟日本兵叫板,挺佩服,当下,人们让日本人欺负的大气不敢喘,看到骂日本人的场面,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门房怕事闹大,拉着郑廷贵,欲把郑廷贵劝进院内,可人一多,郑廷贵脸更挂不住了,门房越拽,他越往日本兵面前凑,还不住地喊着:

“不行,我不能走,我今个儿非得教训教训这两个小日本不可,他们连本王都敢打,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两个日本兵恼羞成怒,端起枪,刺刀直对准郑廷贵。

郑廷贵心里着实一抖,但此时退缩下来,不但辱没八旗的名声,他的脸面也丢尽了,他一掸袖子,头一扬:

“哎呀,跟本王亮刀子,胆子不小啊,你当能吓唬住我吗?本王的祖上,就是玩刀的,皇上御前四品带刀护卫,马上马下,杀人无数,你们两个小日本……”

门房都要吓哭了:“郑大爷,我求求你,你老进院吧,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啊!”

郑廷贵:“刀压脖子我都不怕,你怕啥,去,给永清打个电话,就说他阿玛让小日本打了,让他带兵把这两个小子给我抓起来……”

马万川听人传报后,急急忙忙出来,快步走下台阶:

“我的亲家呀,你在这儿干啥呢?犯得着吗?来,来,快跟我进去!”

郑廷贵的酒基本醒了,也不称本王了:“老哥哥,你别拦我,我今个儿闲着难受,就是想教训教训这两个小日本……这日本人熊到咱家门口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马万川:“不就是两个站岗的吗,他们愿意站就站呗,也用不着咱们管饭,走,别跟他们惹这个闲气……”

就在这时,两辆摩托车呼啸开来,人们吓得忙退闪到一边,车子还没停稳,几个胳膊戴着日本宪兵袖标的人,跳下来,荷枪实弹,形成个半圆警戒线,他们显然接到报告赶来的。一个曹长模样的人,他是站岗日本兵的顶头上司,认得马万川,他没有理会马万川,走到郑廷贵面前,上下地打量着:

“你的什么人的干活?”

郑廷贵见对方是个小头目,他也端起肩膀:“你先别问我是干啥的,你们不是宪兵吗,这两个小子把我打了,你先把他们俩儿个抓起来,回头咱们再说……”

曹长不认识郑廷贵,不,就是认识,此时他也很可能装着不认识:

“你的聚众闹事,良心的坏了……”

郑廷贵:“哎呀,你小子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曹长不想再听郑廷贵说什么,他手一挥,宪兵上来,扭住郑廷贵,拉到车子旁,塞到车斗里。这突然的动作,是郑廷贵始料不及的,他大喊着,不,大骂着,头被一个日本宪兵按住,喊不出声来。

马万川心中气愤,表面还是沉静的,他知道郑廷贵被带到宪兵队,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此举,表明日本人根本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同时,他也知道日本人这么做,或许就是杀鸡给猴看的。

曹长阴沉目光转向马万川,冷笑一下,跨上摩托车,又呼啸着离去。

马万川脚步沉重回到客厅,给女儿打个电话,告之此事。他知道女儿会怎么做的。放下电话,长叹一声,想亲家郑廷贵也是一把年纪的人,竟受此污辱,他心里着实难受,他明白,这是刚刚开始,将来他面临的灾难恐怕……他不是不敢想下去,而是他已做好必要的准备,现在他足不出户,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他知道酒井派兵守在门口,盯住他,怕他离开吉林市,那么酒井下一步,想做什么呢?马万川也在苦思冥想着……

郑永清听妻子说父亲让宪兵队给抓去了,先是一惊,后是愤怒,赶忙乘公署小汽车,来到位于新开门外日本宪兵队,这个部门,虽刚刚成立不久,但天天抓人,轻者被打得皮开肉绽,重者被秘密枪毙,很快就名声在外,人们称之为魔窟、鬼门关。他在门口下了车,刚要进去,被一个站岗日本兵拦住,他拨开日本兵的大枪,又用日语低喝一声,日本兵见郑永清肩上戴的是上校军衔,想要发怒,没敢发,放郑永清进去。

宪兵队长松川出现在走廊里,他似乎知道郑永清要来,皮笑肉不笑,主动伸出手,表示欢迎。此人就是曾在马明金防区刺探情报,险些被马明金活埋了日本间谍,事变后,被关东军情报部派回吉林市,任宪兵队队长。

郑永清以护卫团团长之职,与松川有过接触,也常在公署坐在一个会议桌旁。

松川先开了口:“郑团长,误会,误会……”

郑永清听松川这么说,也不好发怒,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对日本人发怒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很可能适得其反,这是他与日本人共事得出的经验,但为了团长之尊严,他还是问了一句:

“松川先生,您不认识我阿玛,不,我父亲吗?”

松川中国话说得也是相当地道:“我怎么会不认识令尊呢?他是酒井先生的至交,不过,你的父亲……好,不说这些了,就当是个误会。”

走廊另一边,传来拷打人的皮鞭声和惨叫声,令人心惧。

松川注意到郑永清神情微小的变化,笑着说:“郑团长听不惯吧?这是审问抵抗分子。”

郑永清:“我父亲呢?”

松川:“在我的办公室,这边请……”

打开门,郑廷贵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茶水、香烟,看来颇受款待。他知道儿子会来的,见到儿子,却视而不见。

郑永清:“阿玛,你老受惊了。”

郑廷贵:“你来干啥?公署事儿那么多,你回去吧!”

郑永清:“阿玛,松川队长已经说了,这……这是个误会。”

松川抱着膀,脸上带着笑,笑得让人看着不舒服。

郑廷贵翻看松川一眼:“误会?又是拳脚,又是枪托子,还拿刺刀对准我,有这么误会的吗?你们当我是平头百姓呢?我可是皇族,你们想抓就抓,想放就放啊?今个儿我让你们知道知道,啥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不走了,说啥也不走了。”

郑永清脸上现出苦笑,心里暗说,我的阿玛,你真当是回到大清朝了?他知道父亲还没弄清宪兵队是什么机构,他呢,也不好明说,只能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