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8页)

林久治郎听得真真的,这洪亮的嗓门,不但证明张作霖还活着,而且身体绝对的健康。他知道张作霖的脾气,不敢再冒昧无礼,无奈地退到外面小客厅。

其实,这是寿夫人急中生智,安排一个跟随张作霖多年的副官,躲在屋内的屏风,学着张作霖的声音,骂出那些话。

寿夫人让人拿来一瓶红葡萄酒,亲自给林久治郎和太太斟上,并与二人碰杯,感谢天皇的“深情厚意”。

张作相来了,脸呈出不快,与林久治郎冷淡的客套几句。

林久治郎尴尬地告辞,他要急于回去,向关东军司令部和本土最高机关,报告张作霖健在的消息。

张作相虽缓下一口气,心情并不轻松,这些天,他简直度日如年,盼着张学良早日安全返奉,主持大计。

张学良,字汉卿,其父称之“小六子”。时年二十八岁。去年,张作霖在北京成立安国军政府,授张学良为陆军上将军衔。任第三方面军军团长,并负责京、津地区警备任务。北伐军北上,张学良率第三、第四方面军迎击。父亲被炸时,他正在河北滦州指挥战斗,突收到沈阳帅府密电,大吃一惊,刚好,他也接到“皇姑屯”爆炸的消息。电文虽是父亲的口吻,但证明不了父亲是否还在人世,尤其“慎时定夺”四个字,令他费解再三,明白这是在催促他回去。电报怕日本人截获,电话更容易窃听,不敢与沈阳联系。他心急如焚,表面又不能露出声色。为造成他未离开滦州假象,他频频出入人们的视线。数天后,他化装成一个伙夫,仅带一个副官,神不知鬼不觉,从北京上火车,坐的是三等车厢。他这么做,是怕日本关东军派出杀手,在路上堵截。尽管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父亲的专列被炸是关东军所为,但对关东军,他不能不防啊!还好,一路顺利。

十七日,张学良回到沈阳帅府,跪在死去的父亲面前,好个痛哭。而后,与张作相等人相商,才知道日本关东军频频动作,两天前制造奉军一列军车出轨,还在沈阳市区内偷扔炸弹,欲制造恐慌和混乱。形势严峻,张学良在征得张作相同意,密调山海关附近的嫡系部队,星夜赶往沈阳周边布防。一切准备就绪,张学良学得父亲的签字,任命自己为奉天军务督办。二十日通电就职,并公开露面。

日本关东军这才知道张学良已返回沈阳,也猜出张作霖确有异常,惊诧之余,再想采取行动,已晚矣,奉军的主力已回师沈阳。

二十一日,奉天省长公署,正式公布张作霖死亡的消息。

马万川听完儿子叙说,怔然喃喃自语:“这么说,大帅真的死了……”

马明金心情沉重,掏出一份报纸,递给父亲。

马万川忙戴上花镜,迅速浏览过报纸,而后放下,半晌没说话。

马明金:“爹,你老经历的事儿多,你说这事儿是谁干的呢?”

马万川:“秃脑壳上的虱子,这不明摆着吗,除了日本人,还能有谁……”

马明金:“队伍里很多人,也都说是关东军的干的,可是公署的长官们,却说这是传言,报纸上也说是南边派来的暗杀队干的。”

马万川:“南边?”

马明金:“就是蒋介石率领的北伐军。”

马万川:“你说老蒋?不可能,我去年年末在北京,听说北伐军这支队伍相当的厉害,不过,老蒋是想占地盘,统一政令,与奉军交手的同时,也私下与奉军谈和,这节骨眼,暗地下黑手,把大帅除掉?你知道吗,这是杀父之仇,少帅还不得跟老蒋血干到底,不会的,老蒋绝不会干这种傻事儿。”

马明金:“是啊,我琢磨也不是南边的人干的,可是……少帅已回到沈阳,要是关东军干的,少帅咋按兵不动呢,我想不通,难道他不想报杀父之仇?”

马万川:“也许是缓兵之计?”

马明金:“但愿如此,对了,我听公署的人说,下个月初,少帅要就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同时兼任奉天省保安司令。”

马万川:“子承父业,这也是应该的,不过,我把话搁在这儿,这个小张,未必如他的爹老张啊,我在北京、天津卫,没少听过他的事儿,吃喝玩乐,粘花惹草的事儿没少干,大伙儿都说他是个花花太岁。”

马明金对父亲所说,未置可否,他对父亲讲起他在东北讲武堂就读时,听说的两件事,从中可见张作霖公私之间,泾渭分明。

第一件:张作霖有个结拜兄弟,叫张宗昌,现任山东省督军。也是个胡子出身。因其骁勇善战,深得张作霖的喜欢。但这个张宗昌是个大老粗,平日里大大咧咧,有一天从外地回来,去帅府拜见张作霖,来到张作霖的办公室,刚一进门,就大喊着:“老爷子,你兄弟效坤我回来了……”

张作霖正在练毛笔字,没等张宗昌话音落下,一拍桌子大骂:“妈拉巴子,你是军人吗?你当这是在家呀,没个规矩,滚出去,给我重进。”

张宗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原地立正,目瞪口呆。

张作霖:“咱们现在不是胡子了,是军人,你小子明白吗?”

张宗昌自知错了,忙退出去,站在门口,敬礼,高声喊道:“报告,张宗昌到。”

张作霖这才允许张宗昌进去……

第二件:张作霜有意栽培张学良为他的接班人,在张学良刚满二十岁,就让他担任奉军第三混成旅旅长,也是东三省巡阅使署卫队旅旅长。这个独立旅是张作霖的王牌军,可张学良玩心甚重,不好好打理军务,军纪逐渐涣散。有一天,张作霜换上便服,在街上饭馆、澡堂子转悠,体察民情,不想听到不少人抱怨,说第三旅的士兵,依仗张学良是旅长,在城里横行霸道,掠夺民财,强拿强要,有不少商号的老板都挨过打。张作霖火冒三丈,回到帅府,把张学良叫来,破口大骂足有一个钟头,张学良大气不敢喘,头都不敢抬。张作霖骂够了,把张学良关了三天紧闭,不许任何人探望,还说如果有人敢说情,一起受罚,直到三天后,才把张学良放出来,此事传出,不但第三旅官兵战栗,整个军队也为之震撼……

马万川赞许地:“治军如治家,奉军两次入关,与大帅的严厉治军分不开啊!”

马明金“看眼下这个形势,奉军以后就靠少帅了,也不知这个少帅……爹,你对今后的时局咋看的?”

马万川:“你们军中的事儿,我看不大明白,可就老百姓的日子来说,以后怕不得消停了,要是我没说错,三五年就能看出个眉目。”

马明金:“你老是说日本人吧?”

马万川点点头:“对,沈阳的事儿咱就不说,就说咱们吉林市,你也看见了,日本人越来越多,还有那些从日本来的拓民,在乡下租地种地,你当他们就是为了一张嘴啊?不是,他们来了,就不想走了,连学校都开办了,再过几年,他们在这儿成家立业,翅膀硬了,你再想把他们赶走,那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