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脱胎换骨(第6/9页)

“我也看见你了,但是却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面熟,前些日子你们团的刘政委说到你的名字,才想起来那天看见的一定是你。”

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着,象是两个从未深交的普通朋友见面时的虚伪寒暄,这让老旦觉得别扭极了——这说的都是啥哩?女人倒没有丝毫的尴尬,就象只是看到了多年不见的革命同志。这还是十年前那个热情如火的阿凤么?老旦积攒了十年的思念和疑问,此刻见了面仍然只能憋着,竟不能一吐为快,舌头都急得有些打结了。

“老解放同志,这就是你和我提起的李媛凤同志啊?难怪你总惦记着,果然是巾帼豪杰。陈师长,刘政委,肖团长,他们二人可是当年的抗日同盟啊。解放同志当年在国民党李延年部队的时候,曾经带领特种部队炸毁了鬼子的斗方山机场,后来被鬼子围在了山里,遇到了李媛凤同志和她的乡亲们,老连长,是这么回事吧?你瞧,我被他念叨得都能背了!说到底啊,李媛凤同志还是老连长的救命恩人呢!”

凭着多年的政治工作经验,王皓对老旦和阿凤的事情早有疑惑。在王皓看来,老旦脸面儿薄,心下藏不住什么事儿,那次行军路上,老旦遇见阿凤的一幕加上老旦描来描去的解释,他就觉得这二人之间肯定有点什么了。深山老林的患难男女,过了十年还念念不忘,能有什么好事?如今看到老旦这副慌了神的样子,以及和李媛凤故作冷淡的神情,心里已笃定明白了七八分。他生怕老旦的失态让首长们看出什么端倪,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刚站过来就抖落出一点儿莫名其妙的旧情来,上级领导们会怎么看?王皓本不是个快言快语的人,但还是忙不失时机抛出了一段介绍。老旦听了,心里躁动的火焰慢慢熄灭,扭过头来,看见首长们深不可测的笑容和陈岩彬一头雾水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刚才很冲动,忙敛神正色说道:

“各位首长啊,这就是当年救过俺性命的李媛凤同志。俺当年受了重伤躲在山里,要是没有她和乡亲们的照顾和保护,俺早就成了抗日烈士,就不能再为咱们部队效力了!俺可得好好感谢一下她。真想不到,过了十年咱们都成了革命队伍里的同志,今天有这么多好事一块儿来……”

“老解放同志,可喜可贺啊!李媛凤同志这次是特意和我们过来的,在这一路上和我们说了你不少的故事,所以我才有了给你改名的念头啊。老战友重逢,老解放新生,这是双喜临门啊!看来今天你可要招待我们一顿好饭喽!”

陈师长拍着老旦的肩膀,声如洪钟。老旦大喜,忙说:

“各位首长要是不嫌弃,就到咱们连队伙房里去,今儿个上午陈连长拿来了不少好酒好肉,俺再让几个炊事班做点稀饭青菜啥的,就来招待各位首长们!”

“好你个陈岩彬!有好酒好肉不往团部送,跑到老解放这里来过瘾,肯定又是从魏营长那里夺来的是不是?吃里扒外,借花献佛,没人管得了你么?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肖道成团长半个月没刮的胡子乱如杂草,还粘着不少烟灰,一嚷嚷就淅淅落落地掉下来,象是胡子里面也长了头皮屑。陈岩彬笑着答道:

“肖团长手下留情,我可不是土豪,你从我这里夺不来吃喝……不错,这酒和肉是我从魏营长那里搞到的,但不是抢的,是换的!你没见我把半吉普车的烟都给了他么,我心疼了好几天哪,六百盒烟换二十斤牛肉,这笔买卖我亏大了!牛肉我原本就不舍的,可是老解放同志于我有恩啊,他帮我守了阵地,我的功劳至少有他一半啊,要不然我早就提头来见你和刘政委了!咱革命军人一言九鼎,知恩必报,您说我能不和老连长意思意思?我就差把吉普车也跟魏营长换了!”

“油嘴滑舌的,什么你的吉普?那个车也不是你的,那是你抢咱刘政委的,你用什么花言巧语把刘政委的车骗到手的?几个连队就数你脸皮厚,什么都好意思要!”

“团长你又不对了,我又不是‘刮民党’,怎么能抢能骗?这车也是我用战马和刘政委换来的,那是我体恤首长啊!刘政委曾经在上海被鬼子的汽油弹烧过,肺里有了病根,他闻不了汽油味,一闻就恶心反胃,我看他坐车也是活受罪,这可是为他着想啊!我们连缴获的东洋大马,我还没骑呢就送给他骑,您看刘政委现在脸色多好?呵呵……”

“陈岩彬,你个鬼头的,什么东洋大马,欺负我生在城市是不是?我一眼能分出奸细和特务,却驴马不分,我当时高高兴兴地拉回去,警卫员小鲁说那个畜生根本不是什么东洋大马,那他娘的就是一头两岁的大骡子,他老家集市上拿两头草驴就可以换一头,还下不了崽子!你还做亏本买卖?还有比我这更亏的么?这是绝对的不公平交易,绝对需要专政,需要取消,快还我的车来!”

文绉绉的刘政委大喊着,撸胳膊挽袖子作势要来抓陈岩彬,陈岩彬笑着跑到老旦身后,抓着老旦说:

“解放同志救命!我现在可是一穷二白,牛肉也被你吃了,中午这顿饭可得把刘政委伺候好了,要不然他以后就给我小鞋穿,不让我打主攻了!”

老旦非常惊讶,这个看上去粗里吧唧的陈岩彬竟然有这么活泛的脑袋?还以为他只会打仗呢?原来和首长们的关系处得这么好。

“刘政委息怒,俺给陈连长说个情。上次战斗,咱们连的战士从战场上牵回来几匹好马,正经的东洋大马,都是雄马,现在就在后院里养着,咱们根本用不上,这些牲口能吃能喝还到处拉屎,要不您全牵了走?俺老旦是劳苦大众出身,也在山里养过驴马,拿草棍一量它们下面那玩意儿,俺敢以性命担保那绝对不是骡子!”

众人捧腹大笑,陈师长和王政委笑弯了腰。

“哼,看在老解放同志的面子上,就不和你个死陈岩彬计较了。马我要一头就行了,陈师长的马老了,也拉一头走。解放同志,这么好的马,给谁你也千万别给陈岩彬,他要是饿了,说不定他能把你的马杀了下酒呢!”刘政委手插腰间说道。

陈岩彬在首长们的眼里俨然是个活宝。这家伙心狠手辣,打仗极为凶猛,还颇识战术。两年来,没有他的连队拿不下的阵地,也没有他的连队守不住的山头,是团里首屈一指的英雄连。坏毛病就是好吃好喝,瘾上来了谁都敢抢,谁都能骗,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刚来团里的时候,他只是个副连长,对土得掉渣的八路并不上眼,喝酒吃肉赌博打架,是团里的头号刺头。一次,肖团长很久不见面的老婆从豫西北根据地的老家来看他,刚来了几个时辰,二人就因为家事绊了嘴。女人嘴一撅,到上炕的时间丝毫不理会那火苗上窜的肖道成,肖团长计中无策,霸王硬上弓,女人就假意反抗,誓死不从,二人从床上滚到床下,翻天覆地的动静不小。二人的举动被路过的小战士听到,不过半个时辰这消息就被添油加醋地传到了正在喝酒的陈岩彬耳朵里,陈岩彬闻听火冒三仗,竟然以为肖道成团长在强奸良家百姓闺女,他气冲冲跑到团长院子里,光着一只脚站在肖道成的门口就开始骂街。肖道成好不容易用七分武力和三分话语收服了老婆,刚进入前后忙乎状态,被陈岩彬骂得一头雾水,忙穿上裤衩下地开门,刚稀里糊涂的从门缝伸出头来,就被陈岩彬的拳头结结实实打了个正着。肖道成仰面就倒了,鼻梁登时被打歪,一时血流如注。闻讯赶来的刘政委见状大惊,立刻下令把陈岩彬捆了个粽子一般。陈岩彬后来知道误会了,悔恨不及,估计这下子不死也得被抽根筋,刘政委关了他五天禁闭。第六天,肖团长贴着膏药来看他,还带着女人给他做的馍,只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