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我生君未生

“什么?你刚说什么?没听清。”

他把脑袋凑过去问。

王西楼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面具,伸出白嫩的手把他的脸推开。

“看戏。”

“哦。”

两人坐在台前,看着台上开幕,台下每一桌都有不少客人。

他们来这看戏并不只是看戏,有说有笑,看着台上的戏,和身边人说着台下的话,三三两两,很少是一个人来的。

以前王西楼也喜欢看戏,只是看戏时以旁观人的角度,进入了戏中的世界,开始思绪随着戏中故事浮想联翩。

回过神时,台上的戏结束了,台下的戏还会继续。

人群熙熙攘攘,说说笑笑。

她一个人还在戏中,却不得不走了。

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走吧,回去了。”

他起身,看她还傻傻在位子上,就上去拉过她的手,王西楼怔怔地抬头看了他很久。

“无理。”

“怎么了?”他下意识回应。

“我说你这人,真是无理,对姑娘家哪有随便拉拉扯扯的。”

“额,这样啊。”

下意识以为小僵尸喊自己了,现在才想来,自己都没把名字告诉过她,明明她都把名字‘告诉’自己了。

但他不说,她也就不问,一副万事不关己的姿态。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戴着斗笠轻纱的消瘦姑娘,和戴着青鬼面具的短发男人。

王西楼安安静静地走着,看着这男人的背影,始终猜不透这人的心思。

对方踢着一颗石子,踢了一路,都快踢回家了。

回家……

“你会唱曲儿吗?”面具男子忽然问道。

“问这个为何?”

“你声音很好听,唱曲儿应该也会很好听。”

“小女子才疏学浅。”

“去学学呗,想听你唱唱看。”

“当真你说什么我都会依了你不成?”

风无理笑了,王西楼就皱眉。

她下意识觉得,那张面具底下必是一张阴险狡诈的嘴脸。

“真想把你面具脱下来,好让我瞧瞧是什么不敢示人的皮脸。”

走在前面的他忽然停了下来,故作怅然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王西楼越想越恼火,就伸手推了他一个趔趄。

“推我干嘛?”

“挡我路了。”

镇子上多了一户卖花的人家,有些古怪的是两人都总是不以面目示人。

卖花到底是赚不了几个钱,但也不见两人有些其他营生。

小娘子轻纱下面的面目清秀,轮廓好似仙子,却不善与人交流,倒是给人感觉冷冰冰的。

而那青鬼面具的男人,反倒温和良善不少,闲来无事,便都是跟邻里唠嗑打趣。

特别是天气越发炎热,晚上出来纳凉的人也多了,夏日晚风习习而来,稚童犬吠声能传出很远,蝉鸣歇息后又有蛙鸣。

今日杨捕头大婚,请了风无理去喝喜酒,邻里变得好不热闹,张灯结彩,贴着红纸敲着锣鼓。

喧闹声吵到好几条街外。

风无理拉着王西楼一起去道喜。

一对新人在所有人见证下,结成连理。

却见那杨捕头敬酒敬得个大醉伶仃,到这风无理他们这一桌,一直说个不停,又把风无理给拉过去喝酒。

风无理对王西楼一个人不太放心。

“你坐在这里可以吗?”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说是这样说,但是周围坐了一圈没说过几句话,但见过不少面的半熟人,王西楼确实有些不适。

看了看那面具男子随新郎官走去,这人可真就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桌上的人看着这个仙子一样的小娘子,面面相觑,然后试探性地找她说话。

“王妹子是哪里人的?”

王西楼本来心下有点慌张,但是看到对方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忽然就心下一定。

晚间,酒尽人散,风无理喝得满身酒气,醉醺醺的。

王西楼搀扶着他回去,月光把这条路都照亮,两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谁叫你喝那么多的。”

“杨捕头说不喝不给他面子。”

“下次再喝这么多,你看我管不管你。”

风无理只是笑,“定然还是会管我的。”

王西楼气结,叹了口气,又问:“怎么,怎么才能像你那样,可以跟他们自然相处?”

“跟谁?”

“杨捕头,姜小姐,刘富商,跟邻里的人,那些老人,那些年轻人。”

“哦。”

他想了想,试图等自己清醒一点,道:

“你一天到晚板着张僵尸脸,自然难以跟人相处,你要多笑笑啊,不要总是冷冰冰的,你笑起来应该很温柔才对。”

她自嘲道:“我笑起来……会很温柔吗?居然会让你觉得我是个温柔的人。”

他忽然不说话了,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这人睡着之后倒是安静。

莫名其妙的人;

真是个冤家。

王西楼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把他背了起来。

一路背了回去。

死沉死沉的。

第二日,她不再戴着那斗笠,不知道是不是风无理错觉,总感觉这家伙身上冷冰冰的气场,比之前要消融了不少。

“要不要喝点醒酒茶?”她居然是笑着问的。

风无理一时看得出神,王西楼觉得这家伙光光地看着自己,有些羞恼,就听面具男子连忙道:

“不用,我昨晚喝得其实不多,但是有些不胜酒力,喝了点就晕乎乎了。”

末了,他又道:“笑起来多好看,以后多笑……”

一个水瓢被扔了过来,把他砸了出门。

卖花,是赚不了多少钱的。

所以风无理大白天会去城里找点散工,脚行,偶尔还会在杨捕头找力士的时候充充数。

实在又没钱了,两人就去司天监接个任务。

有时风无理去,有时王西楼去。

那个冷冰冰的王西楼,渐渐没那么冷了,偶尔也会笑,她笑风无理就笑,王西楼问他笑什么,他又反问王西楼笑什么,真是讨打得很。

七月夏至,雨下个不停。

王西楼也渐渐不笑了。

那个人在外边干完活后,提了一边板鸭从外边回来。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本想着给两人做套入秋的衣服。

“你还没找到那个人吗?”她冷着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