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心与心

饿……

狭小的船舱缝隙里,几个神色憔悴的小萝卜头正缩在稻草堆里咬着下唇委屈。

这几天,他们过得真的是凄凄惨惨。

虽然贺欢教过萧家兄弟一点生活技能,但等真正上手时,几个孩子才真正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

他们以前谁不是家里宝贝啊,他们在船上没有偷到多少东西,却好几次差点被那可恨的狗子咬了,他们水也喝完了,必须再冒险去那大黑狗的口下夺食。

萧道歌准备声东击西,让一个去引开狗的注意力,另外的人去拿饼和水。

但是谁去引开的呢?

萧道歌看着黑獭和弟弟带着一点懵懂的神情,和独孤如愿对视一眼,果断道:“我去引开大狗,你们要快点拿到东西!”

萧道途摇头道:“你没我能打,还是我去吧。”

独孤如愿道:“咱们又不是去和狗打架,还是让我去吧,我能拿石子打它。”

几个小萝卜头一番义气之争后,萧道歌最后还是决定他去,只是走到厨房外,他又抖起来了,眼睛里带着泪水,要哭不哭,原本很大胆萧道途和如愿到了门口,也不是很敢进去了,仿佛刚刚的勇气,都消失在了门边狗子呜呜声里。

最后,萧大狗把心一横,拿着从船上抽来的稻草,毅然走了进去。

一边的大狗一下子站了起来,它身形细长,全身漆黑,几乎都看不到眼睛在哪,只是它立起来后,居然比萧道途还高,大狗对着几个孩子,微微呲牙,露出了要扑上去的凶恶神情。

瞬间,四个孩子吓得落荒而逃。

旁边,躲在橱柜里的贺欢对斛律明月抱怨道:“他们还没拿吃的呢,你怎么就把他吓走了?”

斛律明月小声道:“我怎么知道他们会这么害怕,下次我让黑妞睡觉就是。”

贺欢有点心疼,但一想到这几个孩子居然敢离家出走,再想到当时的焦急恐慌和喘不过气的天旋地转,最终还是决定再让他们见识一下人间苦难。

……

饿着肚子的四个孩子最后想出等晚上,狗子睡了再去偷。

让他们意外的是,晚上,那黑狗居然不在厨房,厨房里不但有面饼,还有一锅用余烬暖着的热汤。

没有碗和勺,四个孩子饿急了,直接爬到灶台上,伸着头在汤里吸着,黑獭被呛到了,差点掉进锅里,还好独孤如愿眼疾手快,把他拉了起来。

吃饱喝足,终于没那么冷了,那饼吃着有点硬,也噎人,远没有他们在家里吃得甜软,但这一顿饭,却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

萧道歌拿了好几张饼,又把葫芦里装满汤,这才抱着汤和饼,摸着黑,带着好兄弟们回到稻草床上。

三天下来,疲惫和紧张,已经让他们不再抱怨这稻草床扎人了,他们紧紧挤在一起,在这个寒冬腊月,沉沉睡去。

家长们叹着气,给他们盖上了软软的厚被子,让他们睡得安稳些。

等到要天亮时,又去把被子收走。

四个小狗子没醒,但都哆嗦了一下。

……

萧君泽收到消息的同时,发出尖锐的暴鸣,他可真没想到,孩子们还能搞出这种事情。

他也支持给他们一点小小教训。

后来,随着贺欢的书信不断传来,他也像追连续剧一样,看着那一群孩子们,到底能在外边搞出什么花样。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狗子们,倒还真是坚韧。

他们先是在船上忍了几日,又因为船上人发现他们,有两个被抓,要准备拿去卖掉当奴隶。

萧道歌和独孤如愿还潜伏着,在船靠岸时想办法救出了他们,然后在郢都开始一场流浪——当然,他们能逃掉,也是贺欢放水——那都不是放水了,分明是放的开闸泄洪。

接下来的几日,四个孩子是深刻知道了人间疾苦,他们知道了什么是乞讨也是要分势力范围的。

一个乞丐好心告诉他们该怎么乞讨,怎么说话能找到吃的,庇护了他们。

饶是如此,那底层的凄惨生活,也是把四个小孩子们震得三观碎裂。

他们希望这位乞丐带他们去建康城找爹爹。

可是这乞丐拒绝了,因为建康城太远了,对他们来说,离开认识的地方三十里,就会让他们天然产生畏惧。

就在四个小孩准备再跑时,却在无意之中,听到了那个乞丐要把他们卖给人贩子的消息。

他们逃跑时,被那乞丐追逐叫骂着,说他们没良心,如果不是他,你们几个早就被别的乞丐抓走了,那些乞丐们,专门抓小孩子,然后打断小孩的腿,用他们的凄惨模样讨得路人欢心从而讨到更多。

这可是真把他们吓到哭了,虽然也会一点防身术,但几个五岁小孩怎么可能是这些乞丐的对手?

好在这个时候,贺欢与斛律明月从天而降,上前把那个乞丐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萧道途他们四个,抱着两个大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贺欢也没有落井下石,说什么看你们还敢不敢乱跑了,只是温柔地问他们刚刚摔倒了,痛不痛?

四个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

小孩子的事情解决了,新的难题就落到萧君泽手上。

那就是,他要不要把两个大狗接回来?

萧君泽思考许久,还是非常果断地没有去看他们。

一是看了他们,那他肯定狠不下心,到时候,他的两个狗子可就真的没有自由了——在深宫里长成的,没有压力是长不好的,看看北边的元恪,都是什么成色。

所以,萧君泽决定,等三狗再大一点,就把三狗也送过去,这样,大狗二狗就知道,爹爹并没有别的狗子了,就不会难受了!

“你也一定想念你的哥哥和父亲了吧?”萧君泽一边说着,一边捏着三狗雪白的小脸。

三狗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歪了歪头,又爬到一边,拿起手上的小老虎,在床上打了个滚,小脚脚随意地盘起来,然后又爬到爹爹面前,他自从会走后,就特别喜欢探索房间的各个角落。

青蚨在一边感觉心都痛了:“陛下啊,您怎么能这么无情啊……”

“这怎么是无情呢,是要给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萧君泽走到桌边坐着,随意翻开一本书籍,“一个人的思想,是由周围的环境决定的,无论我怎么教育,只要他们留在南朝,那必然是有无孔不入的人,为权为势,结交他们,诱惑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会觉得冒犯伤害别人,会是多重要的事情。”

他是在北魏生活过的人,远的不说,元恪认真说来,智力并不差,但周围想要利用他的人太多太多,包括他自己,不也在元恪身上薅了许多羊毛么。

萧君泽第一次当父亲,他并没有把握在这深宫之中,为孩子们砌一堵高墙,将那些红尘之毒挡住,又或者,挡住的他们,是否又真的能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