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第2/7页)

法比:我不抽烟。

陈乔治:我还有……(豁出去了) 一包兰花豆腐干!两个咸鸭蛋!我自己没舍得吃……

法比揪住陈乔治的衣服前襟,微笑里带着威胁:以后你要是再到英格曼神父那儿告发我喝酒,别忘了,你自己屁股上的屎更多,我不帮你擦,你就不能擦。

陈乔治:不擦,不擦……

法比看着他,松开了手。陈乔治拉了拉被法比弄皱的衣服,转过身向车库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瞥一眼仍然站在那里的法比,转过身逃也似的小跑而去。

法比正欲离开,地窖小窗口冒出柔美的歌声,略带沙哑的女中音,像是刚刚从深睡中醒来的嗓音。歌声如泣如诉,摩挲着人的听觉。他犹豫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小窗口移动,然后慢慢弓下腰,以一个跟陈乔治同等狼狈的姿势窥入地窖。

他发现那个略带沙哑的女中音是玉墨的,她一手拿着一根香烟,另一只手拿着一条丝绸手绢,边唱边懒洋洋地舞动。

豆蔻在琵琶上弹出简单的调门,为她伴奏。每一个过门,玉墨都停下来,吸一口烟,每吐一口烟,她的姿态都不同,十分艳情,又十分优美。

法比看呆了。他突然想到什么,站起身,匆匆走进餐厅。

教堂/餐厅 夜/内

法比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一个餐柜,里面搁着半瓶白兰地和十多个考究的酒杯。他取出酒瓶和一个酒杯,倒了半杯酒。

教堂/地窖 夜/外

法比美美地咂了一口酒,眯着眼睛,看着小窗口内。

玉墨此刻脱下外衣,仅穿一件单薄的藕荷色绉纱旗袍,轻歌曼舞。

法比随着她的歌舞节奏,轻轻地以手指尖敲击墙壁。

他的眼睛里有了一层薄薄的泪,嘴角挂着一丝呆傻的笑容——一个醉汉进入了小神仙境界。

玉墨的身影在他的眼光里雾化了,翩翩如仙。

他的目光大胆放肆地停留在玉墨的脸上、嘴唇上、鬓角上、胸部、腰部、臀部,如同一连串的扫描镜头。

弹奏结束了,玉墨突然停止了歌舞,向法比所窥视的这个小窗口走来。

法比赶紧往旁边一躲。外面漆黑,所以玉墨没有看见他。

玉墨解开旗袍领口的纽扣,从胸口掏出一根线,线上拴着一朵干瘪的玫瑰和一张精美的小签;她把花和小签当项链挂在脖子上。她读着小签上的字迹:亲爱的,愿你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孟。那是从她和孟繁明的公寓里最后带出来的东西。

法比看见她嘴角浮起玩世不恭的微笑,同时用手指捻碎了干瘪的玫瑰,又撕碎那张小签。两行清泪从她眼里慢慢流下。

法比看着碎了的花瓣和纸片从她手里纷纷扬扬落下,一颗晶亮的泪珠落在藕荷色的旗袍前襟上。

教堂/大厅 夜/内

法比面孔的特写,眼睛里含有内向的自我嫌弃和痛悔,额上一层细汗被圣母圣婴塑像前的烛光映照。

法比:(自言自语) 真是下作!跟陈乔治一样下作!……不过,受勾引的不是我法比,是……是我过世的父亲在我身上附了体,那个荒唐的男人附体在我法比身上,让我做不得自己的主,去偷看那女人……让这女人停止勾引我吧……可她没想勾引我,她不想勾引也让人受她的勾引……她天生就是男人的克星,天生就要把男人毁掉,她不想毁也不行,她也做不了自己的主……等着吧,她非把我毁了不可……我可不能让她毁了……她看我一眼我都拖不动我的腿了……这能怪她吗?不怪她难道怪我?不怪她,也不怪我……那到底怪谁?

南京/郊区 夜/外

两个推独轮车男人走在夜色里,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马甲,背上都有一个白色的圆形,中间印有颇大的黑字:“殓”。

推车的一个是老陈,另一个是得贵。

独轮车上躺着两个伤号,从头到脚盖着棉袍子。

一件棉袍子被下面的人掀起一道缝,露出李全有机警的眼睛。

李全有:我们到哪里了?

老陈:马上要上大街了……

李全有赶紧把棉袍子盖严实。

南京/街道 夜/外

独轮车的轮子发出轻微的吱扭声,但走在断壁残垣的弃城中,仍然显得太响,响得惊心动魄。

迎面传来汽车马达声。老陈和得贵推着独轮车向被焚烧的漆黑断墙跑去。他们把车子放倒,使之缩小目标。汽车灯光已经照过来了。不久,一辆插着日本旗帜的军用卡车驶来。

老陈:(对得贵) 走,迎上去。

得贵恐惧地缩起脖子。

老陈拉了他一把,他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老陈迎着汽车灯光走上去。

第一辆卡车猛地刹住,同时传出日本兵的吼叫:(画外音) 什么人?!

从篷布里跳出两个背枪的日本兵,其中一个是我们见过的日本小兵。

老陈和得贵已经把一张纸片双手举在面前,纸片上的大字“通行证”和血红的“派遣军总司令部”的大印在车灯光中十分显眼。

得贵手中的“通行证”被他抖颤的双手拿着,发出轻微的瑟瑟声响。

老陈脸上挂着笑容,指指通行证,又转过身,让日本兵看他马甲背后的“殓”字。

得贵模仿老陈,也转过身,弓着腰。

日本小兵注意到得贵的恐惧神色,一把将他拽住,把他再转成正面,死死盯着得贵的脸。

得贵吓得低下头。日本小兵把他的下巴使劲一抬。

得贵尽管抬着下巴,眼皮却是垂下的,眼珠在低垂的眼皮下慌张地向左转,向右转……

老陈也紧张起来。

日本小兵:(日语) 看着我!

另外那个日本兵似乎觉得这场面很有趣,采取了一个消遣姿态,观察着得贵和小兵。

日本小兵:(日语) 看着我!胆小鬼!……

另外那个日本兵用生硬的中文插嘴了:(中文) 看看他!(捅了捅得贵) 看他!

得贵慢慢抬起发抖的眼皮,如同目光太沉重而他举不动,把目光落在小兵的军装胸口的纽扣上。

日本小兵突如其来地给了得贵一个耳光,得贵未及反应,他翻过手又给了他另一个脸颊一击。

得贵摸着脸,血从他口角流下。

日本兵哈哈大笑,赞赏地拍了拍小兵的肩膀,小兵也笑起来。

两个日本兵笑着回到车上。

得贵看着他们,惧怕而愤恨地抹去嘴角的血。

老陈:你越怕他们越作弄你。

卡车开走了,尘土和焚烧物的灰烬还扬在空中。

老陈拉着得贵回到他们掩藏两个伤号的地方,老陈抓起独轮车的车把。

得贵还在后怕,瞪着他那辆独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