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第5/7页)

刘安娜将土豆皮剥去,用刀子把土豆切开,叉起一块,送到嘴里。

徐小愚看着刘安娜,突然一瞪眼,装出夸张的呕吐声音,然后捂着嘴巴向门口冲去:我也绝食了!

苏菲也噘着嘴巴,站起来:还有我。

教堂/英格曼神父的卧室 日/内

陈乔治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看着半躺在床上看书的英格曼:学生都绝食了!

英格曼吓一跳,浅色的眼睛从老花镜的上框瞪着他。

教堂/地窖 日/内

从一个透气孔看出去,能看见书娟和几个女同学踢毽子。一阵银白的烟雾把女孩们的身影变得朦胧了。

镜头拉回,我们看见在透气孔前抽烟同时观望书娟的是玉墨。

玉墨身后,几个姐妹把一个大锅盖反过来当桌面,在上面打麻将赢土豆。这是一群到哪里都能找乐,到哪里都能焕发生命活力的人。

秋水:哎,听说没有?这帮丫头都不吃洋山芋,今天都绝食了!

玉笙:小蹄子,金枝玉叶惯了,这时候还挑嘴!

红绫:(对天作揖) 老天爷,保佑她们天天绝食吧。

玉箫:红绫你出牌呀!

红绫一看玉箫出的牌,咧嘴笑了。

红绫:和了!

她咯咯直笑,把四个土豆从玉笙面前扒拉到自己面前,她自己已经有三四个土豆了。她抓起一个最大的土豆,连皮就啃,咀嚼香甜。

红绫:昨天到今天都是半饱,今天放开了吃,把肚子胀歪……这两个我吃不完,卖给你们哪个?

春池:你卖多少钱一个?

红绫:钱?钱我才不要呢。要买就拿你那对耳环来买。一对耳环,四个洋山芋。

她突然眼睛一瞪,黑眼球少,白眼球多,一手使劲撸着脖子。

玉笙哈哈大笑。

豆蔻:老天有眼,噎死这个发国难财的。

教堂/英格曼卧室 日/内

英格曼神父慢慢拉开衣柜的门,用手指拨拉着里面不多的几件衣服,多半是教袍,从正式到平常,使用于各种场合的教袍,他拿出一件比较新的黑袍子,慢慢地穿在身上。

法比走进来,看见英格曼穿上正式的袍子,十分惊讶。

法比:神父,您这是干吗?

英格曼:哦,去一趟安全区。

法比:满城都是日本兵,到处是枪声……

英格曼:我不相信他们敢对我这个美国老头儿做什么。还是个病得半死的美国老头儿。

法比:您不能去。

英格曼:(英文) 还有红酒吗?

法比:(英文) 有。

英格曼:(英文) 装几瓶送给老拉比。上次他从牙缝里省出那些起司和腊肠给我。别说,那可是正宗的德国腊肠。可惜有点儿哈喇。

他对着镜子系纽扣,一丝不苟。

法比:你到底去那儿做什么?

英格曼:(英文) 首先是为了那个受伤的小姑娘。我想请威尔逊先生来看看她的伤,给她用点药。不然她可能活不到明天。另外,我想弄点粮食,还有食用油。试试我的甜言蜜语,跟老拉比借点儿面粉、大米。孩子们都拒绝吃土豆。

他说着从镜子前转过身,虚弱地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他晃荡了一下,扶住了屏风的框子,却差点把屏风碰倒。法比赶紧上去扶住他,然后拖过一张扶手椅来。

法比:(英文) 我不同意你去。

英格曼:(英文) 你同不同意,有区别吗?

法比:(英文) 有。我不同意就没人给你开车。

英格曼慢慢在扶手椅上坐下来看着法比。

英格曼:(英文) 那好,我就坐在这儿,等你同意。(他微弱地一笑) 你十二岁的时候,我等你从伤寒中活过来,等了半年多,从此我就学会等待了。没有什么比那还难等吧?

法比看着老人,镜头里英格曼布满皱纹的脸突然变年轻了,成了一个中年的神父。

闪回:中年英格曼端着一杯牛奶,接过牛奶的手是一双男孩的手,镜头反打,我们发现这是十二岁的法比,满面病容,虚弱无比,并且几乎没有头发。他咕咚咕咚地喝下牛奶,英格曼悲悯地看着他。

中年英格曼:(生硬的中文)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法比:发根。

中年英格曼: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少年法比:……死了。

中年英格曼:(黯然神伤地) 我很抱歉。他们生前做什么?

少年法比:种豆子,磨豆腐,卖豆腐。

中年英格曼:种豆子……发根?

少年法比:(答应) 嗯。

中年英格曼:那我送你个新名字好吗?

少年法比愣愣地看着他。

中年英格曼:以后我就叫你Fabio。法比。

少年法比:法比?

中年英格曼:(微笑) Fabio是意大利种豆子的人。假如意大利人当时跟中国学了磨豆腐,那法比种了豆子也会把它磨成豆腐。

病弱的少年法比也无力地笑了。

少年法比的脸变成壮年法比。

卡车上 日/内

法比驾驶着卡车,身边坐着英格曼。

遍地的尸体大部分是老百姓,有老有小,还有不少女性。

英格曼急促地在胸前画十字,刚张口念叨什么,突然一阵咳嗽袭来,山呼海啸地咳起来。

法比担忧地看着老人。

他的剧烈的不间断的咳嗽也惊动了另一个人,那人把眼睛凑近驾驶室后面灰蒙蒙的小窗上,朝老神父忧心忡忡地看来。那是一双女孩子的眼睛。

卡车/车厢的篷布 日/内

书娟跪在车厢里,趴着驾驶室后面的小窗往内看去。车厢里放着两个空铁桶,大概是准备盛装食用油的。

她脖子上挎着父亲的相机,小皮箱放在身边。

她转过身,魂不守舍地瞪着眼睛,在蒙得颇严实的篷布上巡视,目光落在一个三角形破洞上。她移到卡车边缘,把眼睛凑在那个破洞上,向外看去。一条壕沟里填满平民的尸体,路面上,印着几道血色的坦克履带粗大鲜明的印痕。

她不可思议地朝那个填满尸体的壕沟瞪着眼睛,一股鲜血从她的鼻孔里缓缓流出。

她转过身,抹了一把鼻子,又看看自己手上的血。她从口袋掏出一条方格手绢,用牙齿撕了一个小口子,再一扯,一块布被扯下来。她把布卷起,塞进鼻孔。

此刻,她听见人的惨叫,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把眼睛贴在那个破洞上。

破洞提供的视野有限,但她能看到半截拦住街道的木架子,木架上盘着铁丝网。一个小队的日本兵跑步过来,一列捆绑的中国老百姓被穿在一根绳索上,被带到铁丝网前面。

书娟用手指在破洞上抠着,将破洞扩大。然后她换了个角度,将相机的镜头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