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大秦需要文治!(第2/4页)

嵇恒摇了摇头。

嬴政的担忧,嵇恒是知晓的。

嬴政认为一旦将知识大量下沉,注定会催生出大量的‘士人’阶层,士人一向不安于沉寂,到时天下不仅得不到安宁,反倒会越来越乱。

甚至重蹈周朝覆辙。

嵇恒沉声道:“陛下的担忧是正常的。”

“但周朝士人之所以有这么大影响力,除了为贵族上层掌控的知识下沉,还有就是大多士人本身为贵族,士人的数量相对较少,因而在他天下出现动荡时,这些士人自认高人一等,所以才能挥斥方遒,激昂文字。”

“然大秦的文治跟‘学在四夷’不一样。”

“学在四夷,终究还是以贵族为门槛,只是从上层贵族沉到了寒门贵族,但这究竟还是贵族之间的游戏。”

“真正的底层能参与的很少。”

“而大秦的门槛很低。”

“低到最终是人人都能识字。”

闻言。

嬴政目光微凝。

嵇恒的这番话,有些过于夸张了。

嵇恒并未在意嬴政的脸色变化,继续自顾自道:“大秦的文治当扎根在大秦的土壤上,而这百来年里,大秦奉行的是法。”

“是商鞅创立的制度。”

“亦如当年商鞅的军功爵制。”

“人人有爵,便等同于人人没爵。”

“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等到天下人人都能识字,到那时跟现在的人人不识字又有何区别?大秦真正核心的律条、法令、以及更深层次的算术、军事,终究只能在学室才能学到,大秦学室培养的是精英骨干。”

“而我的建议只是入门。”

“两者之间是有着泾渭分明的鸿沟。”

“只不过这道鸿沟要真正修成,还需要不短的时间,而这段时间,同样能为大秦所用,便是我提出用来安抚军中的。”

“距离真正实现人人能识字,少数十几年,多则几十年,而这一段时间,便是大秦赏赐给关中士卒的功赏。”

“等几十年之后,识字变得廉价,到时谁还会把能识字看的很重?”

“而这才是大秦的文治!”

“目的。”嬴政并未被嵇恒的话蛊惑,直接了当的问道。

嵇恒笑了笑,眼中流露出一抹冷冽,他沉声道:“此举就是要将过去天下深入人心的士人体系给击溃。”

“将士人引以为傲的傲气彻底磨平。”

“将天下除了少部分外,都拉到同一水平线上。”

“皇权之下,一律平等!!!”

闻言。

嬴政目光微动。

他深深的看着嵇恒,眼神陡然变的深邃。

嵇恒长身而立,神色带着几分倨傲,傲然道:“文治,目的是搭建大秦自己的文化体系,而非是继续沿袭旧制。”

“士人体系也好,贵族体系也罢。”

“终是旧制。”

“这套体系并不适合大秦。”

“秦国立国之后,一直想跟中原亲近,甚至是有意的效仿,但最终秦国积贫积弱,等到秦献公、秦孝公时,秦国彻底放弃中原那一套体系,启用商鞅,重新搭建了大秦的体制,继而秦国才渐渐拥有问鼎天下的实力。”

“眼下大秦面临的困局跟过去秦国是一样的。”

“大秦学不会关东那一套的。”

“越是受其影响,大秦的实力只会越弱,最终在自我怀疑中,整个帝国逐渐瓦解,而后不复存在。”

“大秦要的是自己的文化体制。”

听到嵇恒的豪言壮语,即便是嬴政,都不禁有些心惊。

嵇恒的野心太大了。

大到疯狂。

他好奇的问道:“你可知这番话若是传出,会遭至多大的非议?又会遭受多大的憎恶,你就当真不怕死?”

嵇恒笑了笑,轻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我本就死过,又岂会怕死?”

“有死本就无足轻重。”

“而且我身处咸阳,若在这里都能出事,只怕到时死的人,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的。”

嬴政哈哈一笑。

他并未就生死过多言语,继续问道:“你所说的新的文化体系又是什么?”

嬴政的神色相较前面已严肃不少。

嵇恒的话,已勾起了嬴政的兴趣,也让他充满了好奇。

嵇恒没有急着开口,举起酒壶,大口的痛饮了几口,这才继续道:“法律从某种程度而言,当是维护道德的底线,所谓道德其实就是公序良俗。”

“过去天下遵守的公序良俗是礼。”

“随着周王室失权,社会的公序良俗渐渐崩坏,礼制崩塌,但随着孔子著春秋,创立了儒家,同时采取有教无类的教学,儒学渐渐替代了‘礼’,也渐渐为关东诸侯接受,说是儒,其实依旧是礼。”

“只是以‘儒’代称。”

“两者之间并无太大的区别。”

“儒之所以能这么快为关东接受,是因为其本身就是周礼,而关东受周礼影响很深,民众同样,所以关东先天就有儒学的基础,只是改良后的周礼,依旧只适合驭民,并不适合治国。”

“随着天下格局渐渐明晰,关东诸侯为了安民,也为了自身政权稳固,便开始有意在底层宣扬礼学,继而让儒家渐渐势大。”

“但礼也好,儒也罢,都没有具体标准。”

“一切随心。”

“就算是君主也难以掌控标准,甚至可能遭至反噬,为天下所谓的‘公序良俗’所逼迫让步。”

闻言。

嬴政目光微沉。

这同样是他不喜儒家的原因。

当年他设立博士学宫,启用了不少的儒生,然则这些儒生却借着各种典籍,不断抨击大秦政策,俨然把自己视为道德化身,将自己置于律法之上。

而这也是彻底激怒了他。

最终。

他选择了抛弃儒家。

只是儒家在关东影响很深,就算是他,也不能真的将儒家连根拔起,也没有办法做到连根拔起,只能尽量的打压。

他很清楚。

嵇恒说的是真的。

嵇恒去到案前,一屁股坐了下去,继续道:“这几个月,扶苏给我借了不少的秦史,我也算勉强恶补了秦国历史。”

“秦的历史跟中原是不一样的。”

“或许是有跟戎狄杂居的影响,亦或者因为长期的积贫积弱,秦人骨子里更为务实,相较于关东盛行的唯心,秦更注重与唯物。”

“也更注重实际。”

“与此同时,也更功利。”

“两者更有好坏,也各有千秋。”

“只是就大秦而言,坚持固有的属性,或许更为合适。”

“关东跟关中文化差异,在这一百多年间,已有了很大的差距,就算是最为广泛宽泛的大一统之政,尚且阻力重重,想将秦人的务实习性让关东接受,只会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