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最优(第2/2页)

咣当一声,池羽跳了下来。他有点不乐意:“我有我的方法,你让我按自己的方法来。”

“池羽,站在我这儿看的清楚,你的方法费力,到时候你累。这条线练的是小点,dyno到那个大抓点是摆设,就是来晃你这种人的,因为dyno之后你要吊上去,接knee bar才能翻到下一个抓点。你看看抓点上面镁粉都没有,因为大家都不走这里。走小点算是V5,Knee bar的话,这条线就是V6了。”

梁牧也耐心给他讲自己的beta,池羽磕上了劲儿,没听他的:“小点我够不到。我可以knee bar。”

梁牧也算是个子很高的攀登者,他的beta有很多“伸手伸腿就够得着”的成分在,池羽之前深有体会。

可这次,梁牧也据理力争:“你178,比这馆里大部分人都高,你够不到就没有人够得到了。你听我的,去旁边练练小点再来,相信趾间摩擦力,保准不一样。”

池羽没理他,伸手把帽衫脱掉,露出松松垮垮的背心,又上去了。

谭佳宁看在眼里,在后面笑:“你别给他beta了,伤感情呐。跟我去旁边爬爬新线吧。”

梁牧也没说话,抬头看着池羽固执地忽略小点,一个dyno,全凭一股子冲劲儿硬拉,这次还真吊住了。他关心则乱,在底下龇牙咧嘴。

谭佳宁看出来了:“你还心疼上了。”

“他后背有伤,年初就练多了,又没注意拉伸,晚上都没法平躺着睡觉。”

白色背心底下,池羽仍然在贴黑色的KT绷带。池羽身体离墙太远,还是掉下来了。而且是Knee bar时候掉下来的,腰着地,又是咣当一声。

梁牧也无奈,还是走上前问:“没事儿吧冬冬。”

池羽是绷紧肌肉做好准备摔的,倒是一点也不疼。 他就说:“没事。”

“我跟你说的解法更好,你试试……”梁牧也话没说完,池羽一骨碌爬起来,自顾自地磕自己的方案。

钟彦云走近前,在他身后抱着胳膊,突然开口说:“牧也觉得每个问题都有最优解,是吧。” 他在远端看着俩人在这儿冷战半小时,终于憋不住了,也加入了讨论。

梁牧也没否认:“客观来讲,确实是有。”

钟彦云对着又在knee bar处失败的池羽说:“小羽歇会儿,看着beta一下吧。”

池羽还挺委屈:“他都不给我演示,非得按照他的方法。”

他还告上状了。梁牧也跟他没脾气,就笑着摇头,心道,老钟肯定和我一个解法。钟彦云那有多少年的攀爬经验,最近在云顶定了好几套线,他肯定一看就知道什么方法能最快到顶。

钟彦云上墙,可两步之后,梁牧也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在用池羽的思路,dyno加knee bar爬完了这条线。他一边爬一边给他解释,knee bar的时候如何注意平衡身体,怎么连接下一个手抓的岩点,听得池羽连连点头。他也确实正跟梁牧也置气呢,梁牧也说的话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但听钟彦云的话他听着就条条在理。

钟彦云下来以后,给事情下了个定论:“要我说,你俩不是争一个脚点,而是攀岩哲学不一样。这条V6的线是我定的,那个抓点是不是摆设,也是我说了算吧。”

这下,轮到梁牧也目瞪口呆。

“所以定级是V6不是V5。”梁牧也明白了。

池羽有老前辈钟彦云撑腰,底气足了,立刻擦了点镁粉,重新上去练习knee bar那一个点的动作。

钟彦云接着说:“在重庆云顶,他没人指导,就能复刻出泰坦尼克那条V2上面黄鹤的单手解法,他能不会伸腿够一个脚点?池羽的下肢力量非常稳定,也够灵活,knee bar平衡他能做的比你好。任何一条线不是为了单独一个解法设计的,大山也没有最优解。你想蜻蜓点水,他想大刀阔斧,都可以。他想这么解,想做大动作,那就让他去做。”

梁牧也心悦诚服,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这几个月,他也发现了,自己平常是想的比做的多的那一类攀爬者,遇到难题,经常一言不发,看别人beta,分析利弊,计算得失。如何最大化自己的时间和效益,如何省力,在最短时间内征服最多条路线。他结束一个session的时候,经常不仅是身体疲累,决策思维也会疲倦。

可池羽跟他完全不同。他对待生活中诸多问题,就跟他在岩馆磕线一样,就是凭感觉选脚点,用蛮力上。一次感觉不对就再来一次,反复地磕。雪崩了,状态不好,他就逼着自己再上山滑。自己在慕峰受过挫,就陪自己再爬一遍。在永盈吃饭的记忆不好,就用好的来覆盖。他也有那个勇气和决心,仿佛掌握某种不可言说的秘籍,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克服万难,达到终点。

谭佳宁再走过来的时候,看池羽都挂knee bar了,吓了一跳。

“还是小心点,下个月还去未名峰呢。”她说。

梁牧也在后面看他四五次knee bar,现在正稳扎稳打地落实钟彦云刚刚讲的技术要点,练习了不知道第多少遍。

“他没问题。”梁牧也笃定地说。

池羽也许是听到了。Knee bar到最后一秒,他右手撑起来,竟然成功够到了下一个小小的抓点上,随后一鼓作气,终于是把这条V6攻克下来了。

他真是累了,根本没有爬下来,直接脱手从最高点跳下来的。他笑得很开心,也很纯粹。

梁牧也两步上去,不计前嫌,要他击掌庆祝。“宝贝厉害。”

池羽击掌的动作做了一半,就伸出满是镁粉的手捂他的嘴,梁牧也被细碎的粉末呛得直咳嗽,脸上也白了一块。两个人在这边推来搡去,惹得远处钟彦云都笑。

有句话说得好,最好的滑手是山上最开心的人。驶离岩馆的时候,梁牧也想,钟彦云这根本不是来指导池羽的。而是又给他上了一课。生活也许没有最优解或最短路径,他从探索户外的前辈身上学得不少经验,也是时候该把目光投向身边人,聆听他的想法,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解一道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