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可怕(第2/4页)

暴怒让他一跃而起,剧痛又让他跌回了床上。他呻吟了一声,顺便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只有一条毯子蔽体。

横山瑛举枪瞄准了沈之恒,同时带头迈步走向了他,可未等他们走到近前,沈之恒的眼珠忽然转动了。

厉英良忽然问道:“你也疼呀?”

双手缓缓松开,尸首顺着他的大腿滚落到地。所有人都看出了他此刻的失神与眩晕,厉英良轻声开了口:“机关长,就是现在,抓住他。”

他怒吼了一声:“疼!”

一盏电灯悬挂在他正上方,昏黄灯光笼罩了他,短发血淋淋的凌乱,他上半张脸血迹斑斑,下半张脸则干脆是彻底的赤红。微微张了嘴喘息着,他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显出了清晰的双眼皮痕迹,和同样浸了血的、沉重的睫毛。

厉英良被他震得一哆嗦,哆嗦过后,他忽然意识到了对方的失态——在此之前,沈之恒可从来没有像困兽一样吼叫过。

以横山瑛为首,这边的众人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气。然而在他们做好了战斗准备之后,沈之恒保持着那个昂首跪坐的姿态,却又不动了。

“还逃吗?”他又问。

长久的吮吸和痛饮过后,沈之恒忽然缓缓昂起了头。

厉英良意识到的,沈之恒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拉起毯子盖住了头,他在暗中做了个深呼吸,想要镇定下来。

地牢安静到了极致,沈之恒那咕咚咕咚的吞咽声音显得无比清晰,几乎震动人心。而他不抬头,对面的人也不敢动。

盖了十秒钟,他又一掀毯子露了脑袋:“给我一身衣服。”

横山瑛和厉英良,以及士兵们,一起屏住了呼吸。

“这里不冷,冻不着你。”

沈之恒,也就是他们先前所见的血色人形,正怀抱着一具尸体跪在地上。深深的俯下了身,他埋头在那尸首的颈侧,正在大口大口的吮吸。

“我不是冷,我是觉得我这个样子不雅。”沈之恒望着厉英良:“难道你愿意面对这样的我?”

然后他看到了沈之恒。

“愿意啊。”

让两名士兵端枪开路,他带着小队走过这一段走廊,又拐了弯。

“我又不是女人。”

横山瑛没说话,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和厉英良一样,也是太兴奋,也是太恐惧。

“你何止不是女人,你根本就不是人!”厉英良一拍格栅,脸上有笑,眼中有光,激动得咬牙切齿:“站起来,走两圈,爪子伸出来,尾巴露出来!”他啪啪的拍着格栅,想要给自己加些节奏:“这回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你还装什么人?你趁早实话实说,对大家都有好处!你一定要耍花招,也可以,没关系,我就把你关在这里,关到你老实为止,反正我厉某人对你是奉陪到底!”

横山瑛撼了撼那变了形的钢筋,和厉英良对视了一眼。厉英良面色惨白,双眼泛红,像是太兴奋,也像是太恐惧。

厉英良这突如其来的愤怒让沈之恒颇感困惑,他想自己越狱失败,厉英良本人又不曾受了什么伤害,这笔帐无论怎么算,厉英良都应该是得意的。然而此刻的厉英良气得咻咻直喘,一点得意的颜色都没有,倒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厉英良一边跟着横山瑛前行,一边暗暗计算着沿途尸首的数量。楼梯上的尸首除暂且不计,他在第一段走廊内看到了四具,拐弯之后,前方走廊尽头又躺了一具。走着走着,他忽然和横山瑛一起停了下来,因为意识到身边就是关押过沈之恒的牢房。

厉英良不回家,就在这里住下了。

并且是过分的寂静。

第一天,沈之恒长久的躺着,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刀伤几乎是在眼看着愈合。

地牢是横山公馆自设的秘密牢房,规模不大,格局简单,下了楼梯顺着走廊一路走下去,拐几个弯就能走到底,没有岔路。横山瑛单手握枪,每走一步都加着小心。这座地牢里向来不缺少血火与亡魂,可即便如此,它也从未像今夜这样恐怖过。

第二天,沈之恒向厉英良要水,厉英良不给。

楼梯上没有沈之恒,下了楼梯进了走廊,横山瑛还是没有找到沈之恒。

第三天,沈之恒饿了,起初厉英良没看出他的饥饿,后来发现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这才感到了不对劲。

横山瑛面不改色,将拦路的尸首一具具踢开。尸首不是咽喉割裂,就是头颅粉碎,灰白脑浆迸溅在楼梯一侧的墙壁上,混合了鲜血缓缓向下流淌。

“哎!”他蹲在了格栅上,低头问道:“怎么了?”

空气是潮的热的,地面是湿的滑的,台阶又是陡峭狭窄,他们简直无法摸黑下楼。横山瑛让士兵打开了手电筒,光束滑过墙壁楼梯,是八个字的景象: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沈之恒裹着毯子蜷成了一团:“我要见横山瑛。”

然而刚一迈进地牢大门,厉英良就有点后悔了。

“你少他妈的耍花招,有话就对我说!”

横山瑛不知如何描述沈之恒,即便沈之恒当真只是个人,那么也是人中的超人,不枉横山瑛为他劳师动众一场。把今夜值班的黑木梨花叫了过来,横山瑛让她负责守卫工作,自己则是集合了一队士兵,要亲自下地牢。黑木梨花欲言又止,仿佛是想要阻拦,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厉英良则是紧跟了横山瑛——他为沈之恒费了这许多心血,如今终于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刻,他宁可冒险,也不舍得缺席。

“我饿了。”

这是横山瑛第一次对厉英良百分之百的满意,厉英良没有胡说八道,横山公馆也不会蒙羞,他们当真是抓回来了一个——一个——

“饿了就给我老实点,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只要你肯乖乖的和我合作,我就给你扔个活人下去。”

横山公馆的墙壁极其坚硬,跳弹伤人不是玩的,所以沈之恒一消失,轻机枪也立刻停了火。横山瑛扭头看了厉英良一眼,厉英良圆睁二目,还抓着他,于是他安抚似的,又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没事了。”

“你还是先给我一身衣服吧。我又不会用一套衣服越狱,你怕什么?”

横山瑛一挥手,两架机关枪同时喷出火舌,打得沈之恒随之向后一仰,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你他妈的又不是人,还穿什么衣服!”

厉英良猛然抓紧了横山瑛的手臂,几乎是尖叫出声:“沈之恒!”

“你天天趴在上面看我,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

后方待命的机枪班小跑上前,架起轻机枪瞄准了地牢大门。与此同时,地牢大门内,出现了一个血色人形。人形的面貌模糊不清,血珠子顺着他的发梢滴滴答答,他拖着两条腿向外走,一步一个血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