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5页)

被众羽林军押上来的,却是斛律都居。他满面血污,身上数处刀伤,怒视斛律莫烈,道:“真没想到,事情却会坏在你手里!我实在没想到,你面上答应,心里却……你在北镇镇守多年,你……你就没看到我们高车人与他们作牛作马么?”

斛律莫烈并不看他,只道:“我祖辈自道武皇帝年间便归降大代,这么些年过来,也是恩宠风光。你们想要回漠北蛮荒苦寒之地,继续过那茹毛饮血的日子,可我们并不想。你我虽同姓斛律,是族兄弟,但既然走的路不同,那也没什么情义可言了。你说我们高车一直为大代作牛作马,你可知道为什么?”

斛律都居一楞,道:“为什么?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他们当我们是牛马牲口,不断抢掠我们……”

“那为什么会一直被抢掠?”斛律莫烈反问。“只因你们就一直固守咱们原本那些习俗,别人都知择善而从,而我们高车还是茹毛饮血,就算是要起事也是粗疏得很,全没个策划谋略,除了累得高车部众白白送死,还能有什么用!就算回了漠北又如何?柔然能放过么?一样的会来打,会来抢!”

京兆王听得斛律莫烈如此说,连连点头,对穆庆道:“看不出来啊,这斛律将军说得还真有道理!”

“京兆王过奖了。”斛律莫烈道,“只是莫烈平日里读了几本书罢了,不像我这些族兄弟,一味的只知舞刀弄枪,多少年来全没些长进。”

斛律都居怒道:“我们高车人本来便是狼的后代,从不稀罕那些文绉绉的!学那些没用的,连我们尚武的本事都丢了,还有什么用!”

斛律莫烈道:“就是因为你们如此想,才会一直作牛作马,为人所役。”不再理会斛律都居,向文帝一礼道,“陛下,臣在这里胡说八道,陛下莫怪。只是我这族兄一路上骂我骂得实在厉害,臣也是实在憋不住了,所以多说了两句。”

忽听马蹄声响,声如雷鸣,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马奔将过来。太子抢进琉璃殿,叫道:“父皇,儿臣来迟了,让您和公主受惊了!”说罢狠狠瞪了站在旁边、面如死灰的汝阴王一眼,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裴明淮把凌羽抱下马来,凌羽跑到了文帝身边,问道:“陛下,你没事吧?”

文帝见他脸上都是泥,头发里面全是草屑,便道:“阿羽,累你受惊吓了。去洗洗脸,别在这里呆着了,没你的事儿。”说罢又对乐良王道,“万寿,你若还有甚么话说,那说便是。宜都王、京兆王和裴太师三都大官都在此处,也必不会冤枉你的。”

乐良王沉默片刻,道:“皇兄,我没什么好说的。这是谋逆之罪,皇兄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京兆王指着他道:“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好,好,说得好。你乐良王府上下就得一个都不留,全部都得死。你若有什么隐情倒是说啊!”

“我没什么隐情。”乐良王道,“皇兄召我等来,本来便是要杀的。反正都是一个死,不如赌上一赌。而且直到回京那天,我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做。可是,我去见我母妃的时候,却看到她……”

穆庆打断了他,冷冷地道:“斛律昭仪就算不被人害死,这一回也得被你连累死!”

乐良王沉默不语,只听裴霖缓缓地道:“乐良王,我问你一句,你一直说陛下召你们五王进京是要杀你们,敢问陛下好端端地杀你们作甚么?这话你究竟是在哪里听来的?”

“我不能说。”乐良王道,“皇兄如今是不会认的,反正也没关系了,要杀我认便是。”

文帝点了点头,对穆庆道:“既然如此,内都、外都、中都这三都大官都在这里,那就请三位决断,如何处置吧。”

穆庆和裴霖二人互望一眼,穆庆叹了一口气,看向京兆王。京兆王起身道:“陛下,我看……我看万寿也是一时糊涂,这,要说谋逆,好像也,也算不上……要不,就削去王爵,黜为庶人?”

穆庆摇了摇头,道:“事是已经做出来了,若是这么处置,那以后人人都不怕了,人人都敢犯上作乱了?京兆王,不成哪!”

文帝问道:“太师如何看?”

裴霖躬身道:“陛下,乐良王意图谋逆,死罪那是一定的,只是,此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汝阴王嘛……被人裹挟,怕是身不由己,削去王爵,便在京师收监,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文帝嗯了一声,道:“便依太师的,汝阴王削去王爵,黜为庶人,留在京师收监。乐良王死罪,也先收监罢。至于你二人的家人,尽数贬为隶户,迁至抚冥,永不得赦。诏陇西王源贺即刻出兵,凡与此事有涉的高车诸部,一律斩杀,一个也别让逃回漠北。”

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最后听到“扑通”一声,汝阴王跪在地上,道:“谢皇兄开恩!”乐良王却是脸色惨然,道:“皇兄,抚冥在北镇中最是偏远,怕是迁到那处也死得差不多了,求皇兄开恩,我家人都并不知晓……”

“你不是想要让众高车迁回漠北么?”文帝淡淡地道,“漠北比起朔州,那更是偏僻苦寒之地。照这么说,朕下旨让你家人发配到抚冥军镇为奴,还算是恩典了。”顿了一顿,又笑道,“朕还是那句话,你若有什么话说,不妨现在说,朕虽不能赦你,但你的家人怕还是有条活路的。”

顿时殿中又是静得出奇,连掉根针下来都能听到,众人都目注乐良王,等他回答。只见乐良王面色有异,嘴角都在微微抽动,最后终于猛一咬牙,道:“臣弟无话可说,便请皇兄赐一死罢!”

文帝沉默片刻,却笑道:“还真是朕的好兄弟。”这时又见一乘车辇过来,驾以四马,却是金根车,知道是清都长公主到了,除了京兆王之外,众人皆站了起来。车辇旁边跟了一众女子,都是腰佩短剑,服饰丽艳,簇拥着中间一个宫装女郎,正是景风。景风自马上跃下,快步进殿,也不下拜,便道:“父皇,尉端被人害死了,这回你一定要给我作主!”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惊,连文帝都吃惊不已,道:“尉端?!”

尉端之父尉眷随着太子一道去了北苑狩猎,这时并不在殿内。见众王面面相觑,文帝便道:“景风,你放心,此事一定替你查个明白。你先退下,好歹让朕把自己兄弟的事料理清楚。”

景风自然知道此时不是时候,只得退到一旁。清都长公主扶着白芷自金根车上下来,她脸有倦容,把殿内众人扫了一眼,笑道:“唉,我说不来,结果还是来了。”

她走到文帝身旁坐下,两眼盯着乐良王,道:“万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联同禁军,想劫你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