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4/5页)

“老爷正陪着太子殿下,二位可要先去?”那人道,“二位的马,就交给小人了,小人自会安排。”

庆云问道:“你是沈家的管家?”

“正是,小人姓余。”余管家退在一边,让裴明淮和庆云进去,牵了马道,“二位只管朝里面走,那亮着灯的便是正堂。”

裴明淮点头,与庆云一同进去。院中挂了几盏灯笼,都贴着大红的“喜”字,却不知为何,毫无喜庆之意。裴明淮觉着,大约是这宅子里面到处都种着竹子,又下着微雨,碧幽幽的让人心生凄清之意。

只听脚步细碎,一个丫头拎了盏灯笼过来了,朝裴明淮跟庆云福了一福,道:“又有贵客到啦,二位请随我这边走。”

裴明淮看那丫头,肤色微黑,杏眼樱唇,一身粉红衫子,倒也娇俏甜净。庆云笑道:“我们是不是来得最晚的?”

那丫头抬头朝二人看了一眼,微笑道:“太子殿下是到得最早的。我们乡下丫头,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二位,可不要见怪。”

裴明淮见她说话文雅,条理清楚,不像个普通丫环,便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公子抬举了,唤我鸣玉便是。”鸣玉笑道。裴明淮道:“我姓裴,这位是庆云公主。”

鸣玉忽地一怔,脚下也顿了一顿,目光停留在裴明淮脸上,道:“你……你就是裴三公子了?”说完这话,大概也觉得十分唐突,忙低了头道,“我家老爷念了几遍了,说你还不到,鸣玉一时失言,公子勿怪。”

裴明淮微笑道:“姑娘客气了。”

鸣玉拎着灯笼,引二人往正堂而去。裴明淮只听玉器轻响,低头一看,鸣玉腰上丝绦坠着个绯色玉环,玉质晶莹,裴明淮依稀觉得有点眼熟,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这鸣玉打扮说话,都不像是个丫头。

沈宅虽不大,也有四进院落,还有个花园。裴明淮闻到某种气味,说是臭倒也不是臭,只觉奇怪,便问鸣玉道:“这里可是种了什么异种花木吗?”

鸣玉笑道:“公子鼻子好灵。正是,园中多种伊兰,此花味道古怪,也不是难闻,但也绝对不是香了。”

裴明淮眉头一皱,道:“伊兰?哪一种伊兰?”

“便是佛经里面那一种伊兰。”鸣玉笑道,“公子可小心了,那伊兰有剧毒,花果皆有毒,千万不要去碰。”

庆云奇道:“老师在家里种这剧毒之物,却是为何?”

鸣玉道:“不是老爷种的,是少爷种的。他说伊兰虽是剧毒之物,一样的可以入药。毒性再大,若是用好了,一样可以……”

她陡然停住,不再说话,提着灯笼快步走在前面。裴明淮心里更是疑惑,朝墙那边一望,园子里面花树极多,色呈深红,想来便是那“伊兰”了。

这时一人转过垂花门,大步前来,对二人恭恭敬敬行礼道:“见过公主!”又朝裴明淮笑道,“恭喜三公子了,这下可得改口了!”

裴明淮见那人一脸虬须,身材粗壮,甚是威武,笑道:“是长孙将军啊,该说恭喜的是我。原来一涵是跟沈家结亲,实在是美事一桩。”

庆云笑道:“涵姊姊呢?她住在哪里?”

长孙将军脸上微有尴尬之色,道:“一涵她……嗯,便在沈家住着,住的是沈家姑娘的屋子。”

庆云道:“什么?”看了看裴明淮,裴明淮也觉着奇怪,还没成婚,长孙一涵便到沈家住着了,不要说是沈太傅,寻常人家也没这规矩吧。即便是跟沈家姑娘住一处,也于礼不合。只是总归是别人家事,自不便多问,裴明淮便笑道:“这地方偏僻,要是从城里迎亲,那可得麻烦了,还是先过来的好。”

这话也说得太虚伪了些,听得庆云在一旁吐舌头翻白眼,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贵气。长孙将军道:“是,正是如此。二位,请,这边走。”

正堂之中,灯火通明,一个老人坐在椅中,左首是个跟裴明淮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子,衣饰也不如何华贵,但容貌出众,气度不凡,一看便不是寻常人。见了裴明淮,那男子笑着起身,道:“明淮到了。庆云,叫你跟你景风姊姊一道来,你偏要骑马。”见裴明淮和庆云都要行礼,一伸手拦道,“在老师这里,我们什么礼数都免了。要行礼,都朝老师去。”

沈信颤巍巍地想站起来,裴明淮跟庆云忙抢上扶住。庆云笑道:“我们是来给老师您拜寿的,您就坐着,受我们的礼罢!”

裴明淮看沈信,数年不见,已老了许多,且脸色腊黄,一看便是久病缠身。便问道:“老师,您究竟是什么病?”

“唉,也没什么病。”沈信道,“御医来来去去的都不知道来了多少了,也没诊出个什么来,不过是老了,身体虚罢了!”说罢又微笑道,“你们啊,也别一年到头都送东西来了,我这里的名贵药材,都能开家药铺了,我哪里用得完这许多,只得让鸣泉拿去救人治病。若是还记挂着我,一年半载的,有时间,就来看看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得裴明淮跟庆云都觉惭愧,低头不语。太子含笑道:“老师,明淮事多,刚从西域回来,就来替您祝寿了,您倒还埋怨他。庆云呢,总归是个姑娘,若不是您的寿辰,她哪里出得了京城!”

沈信笑道:“是,太子说得是,是老夫糊涂了。来,来,你两个快坐下。鸣玉!快上茶来。”

太子道:“上次皇上都让李谅亲自来了,还是没诊出什么吗?”

“他啊,他来就是跟我叙叙旧,看什么病啊!”沈信笑着道,“倒是还点拨了鸣泉不少,鸣泉那点子医术,跟李谅可差得远了。”

裴明淮道:“老师跟李谅好像一直交情不浅。”

“还好,还好。”沈信道,“我们这班子老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能过来一趟叙叙旧,倒也是好事。”

他这话一出口,裴明淮,庆云,太子,都不知如何接话了。这时鸣玉端上了茶来,裴明淮记起方才那个管家,却听庆云开口问道:“老师,方才开门的那个管家,他的脸怎么那么吓人?”

“他啊。”沈信叹了口气,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七八年前,太守李枫在上任途中,竟被灭了满门?”

庆云抢着道:“这么大的事,官府江湖,都惊动了,怎会不知?说是那个杀手杀了人后,便横刀自刎了,连查都查不出究竟来。那位新任太守,并无什么仇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全家被杀,连一个人都没剩下来,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沈信点了点头,道:“不错,难为庆云记得清楚。只是你有一点说错了,还是有一个人活下来了。这个人,便是那位李太守的管家,只是脸上捱了一刀,差点也见了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