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4/5页)

勾千芒瞪眼,半日方道:“你不说便罢了。”裴明淮苦笑道:“我说的是实话,说了些客套话而已,我白去了一趟。”勾千芒挥了挥手臂,道:“罢了罢了,我在这里等你半日,就是想问你那两句话。如今话说完了,我也要去快活快活了。再过得几日,还不知道怎样呢,今日且享受了再说。”

裴明淮度其话中之意,道:“你十月十八要去那朝天峡?听说朝天峡在益州,离此甚远哪。”听他这般说,勾千芒却突然大笑起来,走了开去。临去之时,他拍了拍裴明淮的肩头,道:“不干你的事,少打听为妙。”

裴明淮看着他走开,站在那里,雨丝凉凉地直钻入颈间,此时这滴翠苑中已殊无人声,静到极处。勾千芒再一走,这偌大的园子便似只有他一个人了。起先喧闹不堪的精舍之中,这时已连灯都熄了,一片黑暗。

“裴公子。”

少女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裴明淮一回头,却是小翠。她手里依然提着那盏粉红灯笼,嫣然含笑,眼里那股风情,却实在不像她的年龄。小翠嫣然道:“裴公子,夜已深了,难道不打算歇息么?”

裴明淮叹了口气。“也罢,替我找间屋子歇息罢。”小翠看着他,笑道:“裴公子,是让小翠替你挑位姑娘呢,还是你自己去挑?”裴明淮却摇了摇头,道:“今日我累得不行,不用找人来陪,只给我准备间干净的屋子便是。”

小翠也叹了口气。“裴公子,你这不是辜负良辰么?”裴明淮盯着她,忽道:“小翠姑娘便是这里管事的么?”小翠眨了眨眼,一双眼睛如同春水流动,妩媚灵动无比。“哎呀呀,裴公子何必说得这般文雅?小翠便是这滴翠苑的鸨母了,裴公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对小翠说便是。”

裴明淮上上下下地对着她看,道:“我去过的妓院,也不知多少了,倒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年轻的鸨母。”小翠又眨眼,道:“我年纪虽小,资历可不浅,公子怎能以貌取人呢?”裴明淮失笑,道:“资历?……”小翠看来顶多十五岁,哪来什么“资历”?但这话他却没说出口,只道:“带我去睡罢。”

小翠笑应道:“是,裴公子请随我来。”她腰肢款摆,走在前面带路,裴明淮跟在她身后,再看园中,雨气弥漫,竹梢都似笼着一层薄雾。回头望祝青宁所住的那幢小楼,也似在雾里一般。

雨越下越大,裴明淮骑在马上,一身衣服几乎湿透了。

透过雨帘,他看到前面路边有座茶棚,正想拍马过去,突然身旁鸾铃响动,有匹通身赤红的马,自他身旁掠了过去。裴明淮只闻到一阵香风,定睛望时,前面那匹红马上坐了个红衣劲装的女子,身段极是窈窕动人。

裴明淮到了茶棚之前,跃下了马背,把马拴在了一边。这茶棚外的马可不止他这一匹,有两匹尤其神骏,一黑一红,皮毛厚实光亮,黑的那匹上面的马鞍竟用金叶子厚厚裹了一层。红的那匹正是那红衣女子的,她也不拴马,直接进了茶棚,走到一个虬须大汉面前,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这虬须大汉一张脸膛黑中带红,两道眉毛倒竖,颇为威武。大汉一手端了茶,另一手却握了两个黄金的圆球,正在掌心里滴溜溜的转。见到这红衣女子,大汉眼中先是一喜,后又闪出极烦恼的神情,道:“浅桃,你怎么来了?”

那红衣劲装的女子腰上佩剑,因为一阵狂奔,双颊绯红,甚是娇美。她在大汉对面坐下了,脸有得色,娇笑道:“不让我来,我还是来了。你再赶我,我也不会走的。有这样的热闹看,浅桃才不会走呢。”

虬须大汉眼中的烦恼之色更浓,突见到裴明淮在打量他的坐骑,怒道:“看什么看?想偷么?”

红衣女子看了看裴明淮,大概见裴明淮模样打扮,都不像是要偷马的小贼,便低声朝那虬须大汉说了两句话。那大汉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看裴明淮了。裴明淮乐得轻松,拴了马,便朝茶棚里走去,在角落的席上坐了下来。立时便有人上来招呼,这本来便是个路边简陋的小茶棚,也没个店小二,拎着茶壶上来的就是店老板了。

裴明淮道:“有什么吃的随便来些。”

“馒头还在蒸呢,公子先喝些茶吧。”店老板笑道,不一会便端了茶来,还有一盘炒面。这里的茶碗却与外地的大大不同,上有盖子,下有托盘。店老板揭了盖子,往里放了些不知什么茶料,然后加满了沸水,却斟得刚好与碗口平齐,碗外一滴水珠也不曾落下。店老板见裴明淮盯着自己斟茶,便笑道:“这位客人,想来是初次到蜀地吧?”

裴明淮道:“不错。”取了些钱给他,问道,“朝天峡离此处还有多远?”

“朝天峡”三字一出口,茶棚里的人倒有一大半转头看他,一个个眼睛都像带了钩子似的,看得裴明淮好生不自在。他本想不加理会,无奈众人却都盯了他不放,倒像是裴明淮脸上长出了朵花似的。他刚拿起筷子,那盘炒面却连动都不想动了。

过了良久,一个干瘦老者嘿嘿地笑了一声,道:“阁下也要到朝天峡?”

这老者一身黑袍,瘦得便像根竹竿,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青筋毕露的手里提着一管旱烟杆,正“砰砰砰”地在案上敲灰,裴明淮听那声响,那旱烟杆倒似是精铁打的。当下便笑道:“正是。”

干瘦老者又笑了一声,道:“不知阁下到朝天峡所为何事?”

他旁边坐着的两个穿白衣的男子。其中一个冷笑一声道:“到朝天峡之人,还能有何事?恐怕此刻这茶棚里所坐的,都是为了同一事而来的。”

这两个白衣男子打扮并无二致,都是华贵的雪白长袍,面貌也生得颇为相似,算得上英俊,脸色却嫌青白。难得在这大雨天气,又是泥泞山路,二人的衣袍上竟连一点污迹也无。二人腰上都挂着兵器,看形状似是刀,但又比普通的刀要窄,烂银打就,遍体镂花,十分考究。

裴明淮一见那两人腰上银刀,便知两人来历,又听其中一名白衣男子语意不善,便笑道:“众位怎知我也是为同一事而来的?或者在下只是为游山玩水而来的呢?”

另一名白衣男子冷笑道:“既是游山玩水,那阁下可知剑门最闻名的四景四奇是什么?”

裴明淮笑道:“游山玩水,谁又定了必得要知道那处的胜景了?边走边瞧,难道就不成了?”见两名白衣男子本来青白的脸色更变了色,又道,“剑门的四景四奇,我虽说不全,但二位的名号,在下却是早有耳闻。只不知赫赫有名的血刀双煞秦祺秦华,怎会到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