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3/4页)

“你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十罗刹现身之时,便是宝藏现身之际?”英扬说道。

裴明淮喃喃道:“玄机真是藏在这些灯笼之中?”

“正是。”英扬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回荡在黄泉渡,伴着吹过芦苇的风声,裴明淮听在耳边,却多少觉得他笑得有些苦涩之意。

“明淮,我知你满腹疑团,如今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绝不会再有所隐瞒。我的身世,你一直是知道的,我并没瞒过你。我在跟你说我祖上的事的时候,只当是酒后的空话罢了。我根本没料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来找那笔珍宝。”

英扬眼望远处,缓缓地道,“数十年前,这里发生了一起惨剧,个中详情,你也是全知道了。其实到了现在,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乃是一桩大大的冤案——当日的那位刺史,是有所图的,他图的,就是那笔昔年我祖上留在西域的那批珍宝。那刺史起了贪念,为了加他们一个‘聚众谋反’的罪名,也下了偌大功夫,最后却不可得。卷宗里所写甚是吓人,电闪雷鸣,河流变色,教众中的首脑咬破舌尖发毒誓以咒之……”

裴明淮冷笑道,“我看了却只觉得,当年执笔那人的文采实在不错。想必是他印象深刻,故此写出来也极为惊骇了?”

英扬却摇头道:“你错了。”

裴明淮奇道:“我错了?错在何处?”

英扬笑道:“写下来的,并不都是真的,颇有夸大其辞之处。因为……”他略顿了一顿,方道,“因为那个人便是杜如禹的父亲,一直在刺史身边,对事情经过一清二楚。那刺史后来是死了,但杜如禹的父亲,可没忘记这回事,也并没死心。他心里明白,记载越骇人,便越会令人对此地退避三舍。”

裴明淮道:“那方起均又跟当年之事有何关系?”

“方起均是个大夫。”英扬道,“他的父亲虽也是大夫,却是仵作出身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在江湖上闯出了点名头,世事本乱,祖上的事,跟我已经是毫无干系了。但我自散了鹰扬坞,多少也是不甘心的,于是找到了这黄钱县。有一回跟方起均和杜如禹喝酒,都喝多了,我才知道他们……他们对这件事……”

裴明淮道:“于是你对于宝物的那份心更是活络起来了。”

英扬道:“杜如禹他早年丧妻,又无儿女,偏打通关节来这里做县令,其心可知。方起均原本是个小郎中,这几十年却也置下了一份产业,又有对极可爱的儿女……但人心,总归是不知足的。”

裴明淮又是一声冷笑。“只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英扬又叹了口气,道:“自从我们三人把此事说透之后,我们把各自知道的事,凑在一起细细思量,大致弄了个明白。宝物就藏于那壁画之后的山壁之内,但机关设计巧妙,若是用硝石硬炸,或是开山凿石,就会引动之中的机关,令得里面放置的硝石硫磺把秘洞炸毁,自然里面的宝物也会化为飞灰。”

英扬摊开手掌,掌心里竟是一颗颜色如血的玉石。裴明淮自然识得,这便是他初见青囊尸身时,嵌在青囊额头上的,后来又不知被何人给偷走了。当下冷冷道:“原来是你将这东西自青囊额头上取出的!”

英扬却摇头道:“看来相似,但这却决不是青囊额头上的那颗。方才我已说过,我等三人都自父辈那处听到了不少细节,但方起均之父更是将开启藏宝秘门的钥匙弄到了手。”

裴明淮道:“这颗血玉便是钥匙?”

英扬道:“正是。方起均之父乃是仵作,他在众教众死后搜检他们尸体,自一首领人物身上发现此物,心知有异,便悄悄藏了。那人竟在自己手臂上挖出了一小块肉,将此血玉缝在其中。而我得到的文书里绘出了钥匙的形状,我一见便知了。”

裴明淮道:“你们既然有了钥匙,为何不将宝藏取出?”

英扬问道:“如果你要去找一处宝藏,除了钥匙之外,你觉得还需要什么?”

裴明淮失声道:“藏宝图?”他又自下而上地扫视着志得意满的英扬,道,“既然你这么说,想必已是得到了藏宝图了?”

英扬叹了口气,自怀中取了一卷极薄的细绢,道:“藏宝图,其实你早已经看到过了,只是你都没有想到它是藏宝图而已。”

裴明淮惊声道:“你指的是……那些罗刹刺青?!”

英扬将手里那卷细绢缓缓展开,裴明淮借着灯笼之光,看到细绢上比照壁画,细细描绘了十罗刹像。

“那些孩童背上的刺青,并不完整,纹刺之人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漏了一些极关键之处。你眼光奇佳,一瞥之间,竟能看出墨林青囊背上的刺青少了什么。”英扬笑道,“要想得到完整的藏宝图,就必须等到十盏人皮灯笼全部现身。如今,总算是等到了……”

裴明淮道:“只有人皮灯笼上面的罗刹图,是完整的?”

英扬道:“不错。”

裴明淮道:“究竟人皮灯笼是谁做的,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就不怕他这是在设计害你?”

英扬瞥了他一眼,道:“想来这个黄钱县,也没有武功胜于我之人,我有什么好怕的?去年赛灯会我一时惊疑,错过了大好时机,今年我可不会再错过了。”

裴明淮忍不住大笑,道:“英扬啊英扬,说这话,倒挺像当日的你了。我愿与你结交,便是因为你是个直爽仗义之人,这回一见,你却大大变了,事事小心谨慎……”

英扬叹道:“你一向精明,我心里有鬼,又怎敢不小心翼翼?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拣着这时候来,我看也是见鬼了!”

裴明淮道:“你一再做作,夸大其辞,力劝我不要进升天坪,也是怕我发现壁画的事?”

“只可惜,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鬼神之说的。”英扬摇头,道,“我还不知道你了?既然阻你不住,我也只得见机而行。”

裴明淮道:“方起均和杜如禹是你杀的?是你在酒里下了迷药?”

“不是。”英扬淡淡道。“我跟你一样,喝了酒便昏了过去。”

他的眼里,忽然露出了一种相当奇怪的表情。裴明淮问道:“难不成你知道是谁干的?”

英扬不答。裴明淮又道:“他们不是你杀的,人皮灯笼呢?难道不是你做的?”

“人皮灯笼若是我做的,我早凑齐了藏宝图了,又何必在这里苦等?”英扬道,“你一向聪明,今日怎的却糊涂起来了?”

英扬不再理会裴明淮,将那层细绢极细心地用金针钉在石壁上。裴明淮躺在地上看着,原来英扬细绢上所绘的十罗刹,竟能与原来壁画上的完全重合。想来这幅细绢,已画了多时,就等着灯笼全部现身,补上所缺的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