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抓丁(围城、压抑、惨烈,请自行选择购买或跳过)

魏清和手脚冰凉,早知道乱世的残酷,可那残酷也只在认知里,而如今这是扎扎实实砸到了眼前。

他托姐夫的关系避进山里逃过了这一劫,可爹娘大姐外甥和姐夫现在却都陷在了其中。

爹娘大姐他们离得远,姐夫只在十里之遥,然而就是这十里之遥,他听到消息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魏清和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若油煎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整个人都陷进了绝望里。

沈烈和陈大山也皱了眉,他们在军中呆过,听说周边百姓全被士兵赶进了县里,结合被挖得狼藉的地,第一反应就是坚壁清野。

原本活得艰难但依靠大山挺一挺总归能熬过去的人,现在被围在城里,还活得下去吗?

陈大山看沈烈:“现在怎么办?”

外面的情况他们算是已经清楚了,但沈金几个小的和许掌柜怕是陷在城里了。

现在怎么办,这一句话把魏清和从绝望中拉起了一瞬,然而也只是一瞬,他们只有三个人,怎么越得过千余盗匪去救人?

果然,就见沈烈摇头。

“没有办法,千余盗匪围城几天还没攻进去,说明县城里面的防卫力量也不差,至少和外面的盗匪是相当的,穿越两三千人的封锁救人,咱们没这本事。”

正打着攻防战呢,城楼上的每一处现在都有守卫,连想办法借用绳索翻越城墙都不可能。

心里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但当沈烈也说没有办法的时候,魏清和心中潜藏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灭了下去。

他不敢再存别的念想,只能问:“如若城破,城里的人活下来的概率大吗?”

沈烈摇头:“不一定,得看攻城的那些盗匪行事,□□掠是九成九会发生的,现在反的这些人里,大多数人其实都仇视官员富户,从前被压迫的人,一朝翻身,又在征战中被激发了杀性,人命在他们眼里很可能和草芥蝼蚁没什么区别,只能看命。”

城一破最先被盯上的就是富户,倒霉的,哪怕不是富户,素不相识也无怨仇,迎面碰上了,对方随手把刀一挥,一条命说结果也就被结果了。

城破时最可怕的就是这种心里的恶念在杀戮中被无限放大,毫无缘由纯粹杀红了眼就挥刀的人,然而现在这情况,这样的人还真不会少。

“现在最凶险的,倒不是城破。”沈烈道:“城破只要不碰上丧心病狂到屠城的,总有一部分人能活下去,现在更可怕的是城一直不破。”

魏清和没太明白,陈大山就接话道:“进去的乡民太多了,这两年征税太厉害,今年庄稼又还没收成,乡民手里几乎都没粮食了,祁阳县城可不比外边还能进山找口吃的,城里城外要是僵持得太久,里边恐怕会出现人相食的情况。”

人相食。

魏清和膝盖一软,被旁边的周癞子眼疾手快扶了扶。

周癞子也看出来了,这面生的年轻人怕是有亲人陷在了城里。

沈烈看魏清和一眼,道:“也不是没有生机,只不知许掌柜把握住了没有。”

魏清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沈烈:“什么生机?”

沈烈道:“我和大山上一趟出来给许掌柜弄的庇护所,他要是见机得快,先逃了出来藏身在其中应该没事,要是没来得及出来,如果能找一处离城墙近的地方掘地道出逃,只要出了城,能逃进庇护所里藏着就还有一线生机的。”

魏清和听沈烈这么一说,一颗心又热乎了起来。

姐夫遇事向来机敏也果决,那庇护所他一路跟着沈烈和陈大山出来也看他们挖过,姐夫已经有一个那样的庇护所,应该能想得到挖地道逃的吧?

“那挖出来的话,会碰上外边围城的盗匪吗?”

沈烈点头:“有可能的,不过外边盗匪只有一两千人的话,祁阳县有两座城门,他们的主力应该会集中在攻城门上,旁侧山林里可能会有巡逻,但应该不会时时都有人,只要不是运气特别差,谨慎一些就能避过。”

沈烈说到这里看向陈大山,问道:“咱们试试看能不能绕远一些避过山匪从山里到庇护所那边看看?”

进城救人是不现实的,从外向里挖和从里向外挖是两回事,里边人口太密集,不被发现的可能几乎没有,别说救人,自己怕是都得搭进去。

但如果许掌柜本身已经逃了出来,他们好歹能接应一番,把人带回云谷去,不然真要叫那群盗匪占了县城,不管是长久藏身在那庇护所里还是寻别的出路,怕是都够呛。

陈大山点头:“可以。”

大家现在交集颇深,又不是陌生人,能救自然救一把,绕远山潜行过去于他们而言风险不算大,走一趟也算对得起这份交情了。

况且沈金几个小的现在应该也陷在城里了,沈三和李氏再差劲,几个孩子还是好的,血脉至亲,沈烈哪里忍心当真不管,只不知许掌柜是不是已经出来了,出来时又有没有余力带上那几个孩子,陈大山自己这么想想都觉很难,要是沈三和李氏都在,那可能性就更低了,因为太容易被从后背来一下或者拖后腿给坑死,换他他也不敢。

他心里只能叹一声命了。

沈金这几个孩子的命,这下子是真的只能看天了。

听说两人要冒险往县城附近一探,魏清和怎么相谢不提,这一去颇危险,沈烈和陈大山两人倒好脱身,带上魏清和就未必了。

嘱咐过周家父子近来小心些,尽量藏好别出来了,别过父子二人,留了点粮食给魏清和,让他藏身在沈烈此前给沈金几个挖的庇护所里等些日子,等他们过来汇合。

魏清和是真惭愧,原是为搭救他姐夫去的,现在好,沈烈和陈大山去,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内弟倒是被安排在这里避险。

可沈烈两人也把话说得清楚,带他去保障不了他的安全不说,他恐怕还会成拖累。

都是实话。

临别前魏清和一谢再谢,等两人走了,这才藏进庇护所里窝着。

……

同一时间,祁阳县城楼上,沈三看着刚才还和自己一起抬滚木上来的汉子被差点登城成功的盗匪一刀把脑袋劈去半个,而刚劈了民夫脑袋的那个盗匪下一瞬就被守城士兵斩了首,其中一颗人头,恰恰好就撞到了沈三脸上。

沈三嗷一声惨嚎,吓得魂都差点出了窍,把那飞来的人头打飞,滚木也不管了,馍也不要了,屁滚尿流的爬着滚着往城楼下逃。

李氏这天还没来得及出去守着发馍,就见沈三满脸是血失了魂一样冲了回来,扯过布巾沾了水就疯狂的往脸上擦,看到那布巾带下来的血色,整个人更是抖得筛糠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

才问一句,沈三压在心底的恐惧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一把将带血的布巾掷向李氏脸上:“以后也别作死作赖拿刀拿枪,拿刀我也会,要死就都死,这民夫爱谁谁去,反正我饿死也不会再上去了,没吃的就吃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