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河风清凉, 迤逦出丝缕的云霞。
清妩从相贴的缝隙中钻出手,拨开吹到脸颊上的碎发,“好啦, 先松手。”
裴慕辞不听,眼眸沉沉。
清妩失语, 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小情绪, 叹口气。
“裴慕辞, 放开!”
她压下语气, 咬着双齿,恶狠狠道。
偏那细细的嗓音, 把所有的怒意转成了婉转的嗔怪, 没剩一点威慑力,倒像是在打情骂俏一般。
“你先说。”
先说是不是不在乎他了。
裴慕辞声音闷闷的,哪还有方才玉树临风、威风八面的样子。
清妩微微下睨, 瞄了瞄勾起下巴的那只手, 让他先放开。
裴慕辞犹豫了一下,松开手。
长时间按压的红晕像水波般潋滟荡开,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动人的红霞。
裴慕辞咬紧槽牙, 控制住想亲亲她的冲动。
清妩稍微活动片刻, 注意到周围的侍从都没有关注船舱。
她猛地伸出手,掐住裴慕辞的脖子,撑起身使力, 直接把人按住放倒在软塌上。
两人的位置颠倒,裴慕辞双手软绵绵的搭在身侧, 半塌着腰靠在腰枕上, 任她为所欲为。
即使这样,他身量高, 双脚依然能踩在地上。
清妩无法与他平视,自觉丢了气势,便掰开他的膝盖,跪上去,压他一头。
“你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裴慕辞疑惑地眨眨眼,浓墨般的长眸晶莹一片,像是酿满了如痴如醉的美酒。
清妩见他并没有反抗,稍微放了些力气,只余二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两人的表情被对方一览无余,裴慕辞的目光停在她鼻尖,还有隐隐下落的趋势。
清妩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就变得旖旎起来,有些不受控了。
这样不对。
容易被反杀,或者被色.诱。
她后仰拉开距离,正色问他:“你最近怎么老是闹别扭?”
裴慕辞寻香而近,要把头埋在她的肩上去。
清妩不许,伸出一指点在他额间,凶巴巴地盯着他,数落道:“而且有什么事情还不说,就闷在心里,最后憋个大的,开始跟我无理取闹。”
甚至不顾身体的给予与索取。
“我哪有。”裴慕辞微微后躲,乖顺的不行,好似刚刚那个用蛮力将女孩压在身.下的并不是他一样。
他用颧骨蹭蹭她的指尖,缓缓抬颌,让她顺着摸他的鼻梁。
清妩瞪他,试图跟他讲道理,“怎么我身边每沾上一个男子,或者稍微跟谁虚与委蛇,你就跟我闹一次?
我们俩的关系这么不值钱了?随随便便就可以改变?还是说你觉得我会见一个爱一个?”
“可是——”裴慕辞敛下睫,长长的倒影映在下眼睑上。
可是他们的相遇,本就始于她的图谋和压迫,她对他生出的那些好感与偏袒,不就是来自于他的长相吗?
她会在遭遇大难之后选择将他忘掉,轻轻松松地就跟着杜矜走了,说明就是没有把他放在心尖尖的位置上,下次说不定还会看见其他更对胃口的容貌,或者是以后再出现更会讨她欢喜的人,她就移情别恋了。
古往今来,公主除了驸马之外,府里多多少少都会有另外几个可心的人。
清妩在这样说环境下长大,对这些肯定不排斥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有什么应对之策呢?
更何况,清妩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那些无法言说、无法坦明的过去,也是永驻在他身上的一道最狰狞的疤痕。
一旦撕开那道口子,里面那些淋漓模糊的血肉,应该会吓到清妩吧。
若是这样,她想从他身边离开的话……
裴慕辞眼神稍黯,死死攥紧双拳。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什么?”清妩直挺着跪了许久,有些累了,于是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又矮了一截。
她能看见裴慕辞紧绷的下颌线,和他面上浮现出的复杂。
没一会,他的理智战胜了感性,所有的表情归于平静,恢复他惯常的从容悠然。
清妩移开视线,看向舱内放置的桌椅木架。
他们虽然是临时上的船,但安乞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把各处布置成了平常惯用的摆置。
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让清妩都在心里默默赞叹。
她随意打量简单的陈设,却轻飘飘蹦出一句,“我知道你是谁。”
裴慕辞目光一缩,突然有些无助的望向窗外。
河面浩淼,几颗古树沉在清澈的河底,连树干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而清妩的这句话,就像是一筐子的石子,篓烟地砸向水面,不断荡起波纹。
从出生开始,他一直被所有人弃如敝履,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他靠着逐渐收拢起来的恨意,掰着指头撑过了一日又一日。
对那时的他而言,活下去的意义,就是把他承受的屈辱,千百倍的还给这些名义上的家人。
他开始筹谋打算,开始在阴湿昏暗的牢房里步步为营,但也不是事事顺遂。
他曾为了半斗米折过腰,也给暂时无法对抗的势力下过跪,甚至让来看笑话的人鞭打取乐,以换取一点点可利用的东西。
那些看不见外面的阳光的日子里,他分不清黑夜白昼,活得像是从地底爬上来的一团幽魅。
只为了能有一日手刃仇人,报仇雪恨。
清妩那样含着夜明珠出生的人,明媚娇艳、精美尊贵,怎会将爱意长久的放在一个汲汲营取的人身上呢?
裴慕辞不信。
所以惶恐。
所以自卑。
所以想要得到她的答案,在回答中一次次确认。
确认她的每次袒护都是发自内心的,确认她是不是真的不会抛下他,确认她的那些偏爱,都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毕竟,他被抛弃过太多次了。
可清妩一次次朝他递出手,将坠回过往的他使劲拉了出来。
一次、两次、无数次……
裴慕辞也就当真了。
二十年的日子里,他从没有被爱过,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去留住虚无缥缈的爱意。
公主会有驸马,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与别人共侍一人。
裴慕辞原以为自己会比任何人都清醒,可以在关键时刻抽身而去。
他受过太多的伤,早明白该如何保护自己,也明白不属于他的东西,是可以通过强制的占据,来归为己有。
所以他才会在她失忆忘记他之后,采取最极端最伤人的方式,将她重新夺回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