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篝火(第2/4页)

“你能为她出头,就不能管管我吗?”

他的双眼化入熊熊篝火般,沉默又暗自毕剥燃炸的,摇晃的噪点。

盛欲就是在这漆黑眸子中,招摇的光彩里,被轻悄悄钩去注意力。

她刚刚都打算放过他了,谁知道居然还有主动求教训的人呢?

盛欲觉得,也该是时候“管管”他了。

袖口还轻然捏在他手里,她气势汹汹往前站了一步,说教道:“你也太不合群了吧!”

虽然这话甚至有些像在说她自己。可是江峭显然更夸张啊!

为什么那晚夜场,江峭又野又痞,比营销和气氛组还懂得活跃控场。

而此刻同样人声喧哗的欢闹场,他却比初秋的沉夜更清疏寡冷,更孤郁,更落寞。

当盛欲满心思索他的这一刻,江峭的眸光透过银丝镜片,被远方摇摇颤动的火光描摹,勾魂摄魄地,紧密注视着她。

他后退一步,似乎刻意保持安全距离,却仍轻微牵动了手里她的衣袖。

像是猎食者留下某种踪迹可寻的诱导信息素。

而盛欲毫无知觉,决意要让江峭这个天之骄子,也尝尝被人掌握主控权的滋味。

她又跨上前逼近江峭:“你到底懂不懂一点人情世故啊?”

又是一句骂了他,也把自己骂进去的话。

江峭再次被逼退。

只是这次,有意或无意间多退后几分。

盛欲陷入无机制的沉思,似乎全然丧失了警惕性。

思索他为什么有时自由如风,桀骜热烈更胜浮世骄阳,好耀亮的一场辉煌。

为什么有时却又灵魂枯败,如同玫瑰丛中非自然死亡的蛱蝶,羽翅构筑带刺的废墟。

她自然而然地跟上他向黑暗里退去的步伐。

直到暗影将他们全然笼罩。

她惊神,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江峭“步步紧逼”,两人完全身处服务驿站的背后阴影面了。

黑暗总是带给人一些对未知的紧张感。

草木丛林里阵阵虫鸣恰好中和了这种紧张。

江峭早就松开她的袖子,因为盛欲已经顺从他的行动,主动步入禁秘的圈套。

“总之,出门在外,如何跟人相处咱们还是要懂一点的。”盛欲干巴巴地说完这句,就噤了声,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好在江峭在这时接答:“不懂的人是你,盛欲。”

“嗯?”盛欲显然更加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江峭像一个绝对优良的老师,循循善诱道:“你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吗?”

盛欲想了半天,问:“为什么?”

他却并没有着急,双眸波风剪水,其中跃动的光纹不可名状。只是抬手,伸向她抱在怀中的大半瓶廉价红酒。

“啵”。

他主动拔出瓶塞的轻响。

微妙撞击在耳鼓,余下的泛音在心弦上拨乱。

“想我喝光它?”他的声音在微然怪诞的气氛里,比争鸣的虫吟更让人肺腑生燥。

盛欲觉得眼下的场合太黑了,她想说去篝火边吧,那里足够明亮,也让她感觉……安全。

在意识到自己不安之前,捧在手里的瓶子就被江峭先一步压下瓶口。

液体流淌落入酒杯,泠淙撞涌在玻壁。

像是脚心被倏然涨潮冲散了抽腿的力气。

江峭摇晃酒液,让它更快与空气醒散酒气,不经意轻笑的话,瓦解了盛欲的防备:

“其实我,不会喝酒。”

盛欲几乎被逗笑了,没好气地反讽他:“对,你不会,你一杯倒。”

江峭习惯性把眼镜上推,以便视线毫无遮挡地深望她。

许久,他才继续回答上一个问题:

“她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所以觉得恼怒。”

“什么意思?关系?她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盛欲接连发问。

“互相——”

他举杯抵近唇边,薄冷的声线缓缓道,

“占有的关系。”

用来盛洋酒的杯子,350ml,红酒几乎将它装满了。他开始屏息,一口口连续吞咽这生涩酸苦的红酒。

酒精入腹,进而变为,足以激发他意念深处,

最阴鸷偏执的药。

“这是什么关系?占有欲?那不是小男生小女生谈恋爱才会有的吗?”盛欲若有所思,神叨着自言自语,

“不行,我得找她说清楚,咱俩可是清清白白!八竿子打不着。”

她想去找汪茜蓉,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被扯住手臂,一股不可抗逆的力量拽着她一拉而回,脚下跌撞两步,后背猛地撞在墙壁上。

江峭一手紧紧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另一手仍拎杯往嘴里灌下余酒。

头颅高仰,唇舌去容纳源源不断的红酒,又被盛欲挣扎反抗的动作摇晃到,酒水晃荡漫溢出嘴角外,流淌至沾湿削厉的下颌,顺沿氤氲在白衬衫,濡染一片腥红清冽的酒渍。

而他低垂的眼神,始终盯视在盛欲慌张的脸上。

终于饮尽最后一滴酒后,他顺势将杯子倒悬在盛欲面前示意。

“你干什么啊!”盛欲一颗心倏而跟着这玻璃杯一起,倒悬起来,紧张又愤然。

脊背撞在墙体传出的轻微痛感,还在胸腔里撩荡。

她眼睁睁地看着江峭松开手,玻璃杯自由落体后,“砰”地碎炸在脚下石子路上。

她惊得瑟缩一下。

跌落的杯体后,展露出江峭涌现红潮的脸。

这潮红汹汹冲散他眼中的清明,一面护卫他的孤僻与清高姿色,一面又仿佛在烧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

嘴角挂着一行津亮的酒液流淌行迹,呼吸若即若离地加速再加速,胸前成片湿漉漉的粉红,如同醉意急速扩散。

盛欲呆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此时的江峭眼神灼烫,眼尾缀色浓烈殷红,眉目痛苦纠结,将欲破碎般如泣如诉。

虫鸣不知什么时候静止了。

六合四野,仿若万物在等待神祇降下那惊心动魄的一滴泪。

就在盛欲也以为他难受不已的时候,他忽然低声恻恻地笑了起来,笑得疯狂。

那阴暗偏激的心情含而未露,又若隐若发。

残颓萎靡的笑眼中,腾起华美失真的虚幻感。

“江峭……?”盛欲小心翼翼叫他的名字,“醉了吗?”

虽然她见识过江峭的酒量,可也不排除红酒劲大,一下喝了一大杯,又混合了刚刚的一杯清酒,他突然就失控醉过去了。

居然真被她的玩笑说中了。

盛欲不知道,此时江峭有多后悔于喝下这杯酒,以至于感受到另一个人格在身体里疯狂的躁动。

江峭一下子松开了钳制她肩膀的力气,两手支撑在她头侧的墙壁,让她仍旧没办法立即逃离。

他的头脑开始不清醒,声音也被酒精染上迷蒙的钝浊感。

盛欲也不知道,江峭身体里此刻,在进行怎样的控制权争抢。意识薄弱的时候,就抢不过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