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放手(第2/3页)

裴雪意就着他的手,把药吞了,依然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甲都掐进肉里,把他的手背都扣破了,微闭的眼帘低垂着,除了微弱的呼吸声,一点动静都没有,濒死般苍白寂静。

邵云重便换了一个姿势,曲起一条腿坐在地毯上,在黑暗中静静地抱着他,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他们两个幼时经历过一次绑架,那次绑架给裴雪意造成很大阴影,被救回来后总是梦魇,半夜惊醒哭着要哥哥抱,他就是这么抱着他,有时候就抱这么一夜不敢合眼,生怕他又哭闹,自己却睡着了听不见。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邵云重的腿都有点麻了。裴雪意彻底平静下来,呼吸也恢复平稳节奏,邵云重心神安定,这才闻到空气中有一丝血腥味。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裴雪意的手腕流淌,邵云重心口一窒,那次裴雪意割腕的惨痛经历几乎击穿他的神经。

他立刻检查裴雪意的手,却发现他手腕上没有伤口,但是掌心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邵云重掰开裴雪意的手,掌心一片黏腻,竟然是一块碎玻璃。因为过于用力地握着,都把他的手掌心割破了。

邵云重柔声哄着他放手,“阿季,松开,松开手好不好?你的手割破了。听话,松手…”

裴雪意像是刚刚回神,那种即将被黑暗吞噬、就要死去的感觉终于褪去,他渐渐恢复了知觉,这才感觉到掌心的疼痛,手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

邵云重抱着他,用力扳过来他的脸,却极轻极轻的地亲吻他,就像生怕惊走了一只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哑声问他:“经常这样吗?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裴雪意躲闪着,想要回避这个吻,反抗的力道简直微不足道,轻易便被制服,邵云重把他放倒在地毯上,细密的吻就像春雨般温柔缠绵,一寸寸落在他眼睛、鼻尖、唇瓣、脖颈。

邵云重的嗓音在黑暗中有种致命的性感,又带着很浓的自责,“对不起,总是说好好对你,那么难受的时候,我却都不在。”

“我突然觉得,我对你很坏。你怨恨我,我不怪你,都是我活该的。”

“对不起,过去都是我不好,我从来没有认真地道过谦。”

“我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不知道顾及你的感受。”

“我总以为,你在我身边,是理所当然的。我总以为,你天生属于我,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你彻底离开我…”

“我才知道,原来我什么都不是。我是个混蛋,愚蠢又自以为是…”

他爱惜地亲吻他,那么小心翼翼,就像最忠诚的信徒,在夜色中俯首亲吻神明的衣角。

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

裴雪意看不到邵云重深深懊悔的表情, 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裴雪意因为刚才的惊恐障碍,浑身都湿透了,因体力流失,声音极小:“我早就不怨恨你了。”

“你说什么?”邵云重愣了一下,不敢相信那轻若烟云的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幻觉,“阿季,你刚刚说什么?”

裴雪意又重复了一遍,“过去的事,我已经不怨恨你了。”

他与他相依相伴十几年,爱他的时间比恨他的时间要长,正是因为爱,所以才会怨。

他所有的怨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当年被他强了,然后关在笼子里一个月,那一口气,始终过不去。

十八岁的裴雪意过不去,可是二十四岁的裴雪意能过去了。既然过去了,也就不怨恨了。

就在这时,家里来电了。

裴雪意在邵云重身下闭上眼睛,或许因为灯光的刺激,眼睛有些酸涩,他阖上眼帘的瞬间,眼角有泪水滑落。

邵云重拿了药箱给他处理掌心的伤口,幸好没有玻璃碎渣扎进伤口,只是一道口子。

上好药、包扎好伤口,邵云重帮他整理衣袖,看到他当初割腕留下的那道疤,真想用纱布再给他包扎一遍。陈年的旧伤,真的还能恢复如初吗?

裴雪意全身都是冷汗,贴身的衣物都因为刚才的惊恐发作湿透了,即便在温暖的卧室里也有点发抖。

邵云重将他抱起来,“我帮你洗澡。”

裴雪意没有拒绝。

两人进了浴室,邵云重在浴缸里放满水,把裴雪意的衣服脱掉,将他放进浴缸。

邵云重自己也进去,在浴缸里抱着裴雪意,心无杂念地帮他洗澡。

他抱着裴雪意瘦弱的身体,看到他后背尾椎骨上的蓝色蝴蝶。他轻轻摸了摸,又叹息似的说:“对不起。”

他们两个赤身相对,裴雪意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明明是那么亲密无间的姿势,可是两颗心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感受不到裴雪意的温度。

他想亲吻他,像刚才在黑暗中那样亲吻他,可是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裴雪意的身体缩了一下。

邵云重能感觉到他的抵触,便不敢再靠近他。

裴雪意突然问:“你想做吗?

邵云重的心猛地抽搐一下,连呼吸都窒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雪意这个问题让邵云重心生绝望。

他不知道裴雪意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过去到底有多不是东西,才让裴雪意在这种时候问出这种问题。

方才裴雪意说,已经不怨恨他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对他也完全没有感情了。

过去裴雪意是因为心里有他,所以被他伤害后才会怨恨他。那么现在不怨恨了,是不是意味着,在裴雪意心里自己一点位置都没有了,所以连怨恨都不愿意施舍了。

裴雪意因为刚才吃了阿普唑仑,整个人有些疲惫,连眼睛都是懒懒地半开半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我不离开你,永远在你身边,属于你,听你的话。邵云重,你还想要什么?”

邵云重把他的肩膀扳过来,心痛地看着他,“我想要的,你不知道吗?”

裴雪意垂下眼睛,“对不起,你想要的,我现在给不了。”

最起码现在给不了,或许他还需要一些时间,但他不确定需要多久。他同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邵云重?

他的心枯萎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复苏。就像那天邵云重说从头来过,他摸着心脏说,这里再也找不回当初为你跳动的感觉。谁能让枯萎的树木重生枝芽?那或许还需要一个春天。

他知道邵云重要什么,可是他无能为力。不是不愿意,是无能为力。

裴雪意苍白的面容像水墨画一样沉静,没有丝毫情绪,“如果你想做,我可以配合。或许,我们可以喝一点酒,这样你和我都会好受些。”

“不,别这样,别再说了。”邵云重的心一寸寸凉下去,直到悄无声息归于死寂,就像被人扔进了冰窟窿里。